白莲花见嘉庆皇帝以掌将这白衣少女送出,眼见撞向大殿中一根大柱,自己若不出手,她便有性命之虞。她心念于此,足尖点地,身跃半空,中间轻灵灵一个转折,将这少女揽于怀中,两个人飘然落下,未伤分毫。
嘉庆见状不禁喝出彩来。白莲花将少女放在一边,向他请罪道:“适才小徒出手无状,让皇上受惊。”嘉庆负手背后不以为然,说道:“无妨,谁还没有出错的时候,不必责罚她,——朕见她下盘不稳,内力不足,似乎手上剑法也不太好,还要多加修练才行;否则对阵临敌可要吃苦头。”白莲花见嘉庆并不见怪,心下少安,看样子皇帝是个体恤人的人,不似冷酷无情样子。
嘉庆见白莲花让这八个白衣少女退下,话锋一转说道:“宗主,这光明观关押着昆仑派掌门,职责不小,千万小心在意,莫让忤逆反贼将他们劫走。”白莲花道:“皇上尽可放心,我已设下天罗地网。我将赵相承他关在光明殿三层,要想救人却是困难,因为有三重要命的机关;第一重机关是千万闸,此闸重逾一千八百斤,纵使楚霸王重生也是无法;第二重机关是九星八卦阵,设有八门,只要走错一门,便万劫不复,有死无生最为厉害;第三重便是木制傀儡十二星象,内有机关控制,杀人于无形,它们虽是傀儡,可是出招每每出人意表,比活人还要厉害。皇上有此三重机关,怕不他们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
嘉庆抚掌道:“好,将他们这干逆党一网打尽,可说除恶务尽,决不可以心存仁义,因为放虎归山,必为所害!况且他们这干朝廷反叛逆党勾连别派人士,妄图反清复明,说什么恢复朱明天下,这可不是痴心妄想!逆天行事,终究他们一个个自取灭亡!甚是可恨!”白莲花称是,嘉庆见天时不早,便打道回皇宫大内。
白莲花目送这位少年远去,摇摇头,心有所想:这位少年皇帝看似柔弱,实则城府极深,否则他也坐不了皇帝。
牢房极大,中间一张石桌有一盏长明灯,只见一人跌坐在一蒲团上,闭目做功课,此人非是旁人却便正是赵相承。直到现在他还不明白为何清兵可以可以不费周章攻陷昆仑派,难道有内奸不成?可是会是谁?一时思之不解。
这时牢门被人打开,只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出现在面前,幌忽间似乎在哪里似曾相识,又说不上来。这女子正是白莲花,也只有她才可以轻而易举进到石室,旁人可是千难万险,决难来到这里。赵相承江湖人称不老仙,虽年届中年可是神情潇洒,仿佛少年,如若和袁承天二人在一起,不知底细的人便会以为他们是弟兄,而不是师徒,如若仔细看来还是有些许差别。
白莲花见他怔怔然的神情,心中不禁凄凉,有一种伤心欲绝的意味。好一会儿,她才喃喃说道:“从征万里风飞沙,东西南北总是家。胸中落得空索索,心事凝然白莲花。”石室中有回响,声之不绝,直刺赵相承耳中。赵相承诧异道:“你怎么知道这首诗?”白莲花冷笑道:“我为什么不可以知道?你心中害怕了,是不是当年辜负人家一片痴心,你却薄悻无义抛弃所爱之人,只为了可以继承昆仑派衣钵,为了掌门之位竟可以狠下山做下了违背良心的事?”
赵相承道:“你说得不尽不实,天下又有几个圣人,凡人任谁都有私心。”白莲花又道:“我问道长此生苦,此身偏来这世间。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世间谁不苦?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路人,相见成恨泪成灰!”赵相承嗄声道:“你是惜然?”白莲花冷笑连连,扯下人皮面具,只见一个如花开放的少女——不是中年妇人——不知底细的人一定会误认为她是个年已及笄的少女。她明眸皓齿,姣好容颜,绝世脱俗,让人一见倾心,可见她少女时节更是容华绝代,不让佳人。
赵相承下意识看她的裙摆,喃喃问道:“你做了白莲宗的宗主?”白莲花格格笑道:“你没想到吧?今次看押你的人竟是昔年故人。”赵相承道:“你要我死?”白莲花生嗔道:“凡是天下负心男子撞见一个杀一个,你也不幸免!”赵相承闭目不言,泪流了下来。白莲花似乎心有不忍,说道:“你竟不求我,或许我念在故人之情,可以放你走?”
赵相承道:“如果如你所言,我不成了言行不一的卑鄙小人么?”白莲花冷笑道:“你此时还不屈服,还一味倔强?”赵相承道:“我老早便知你心比天高,眼底无人,是以不与你来往,因为我们不可以在一起,否则必死一人。”他言下之意便是说白莲花心地不善,是个魔头。白莲花岂有听不出他话中所指,气得变了脸色,气愤道:“你这没来由说辞谁信?你……”她一时语塞,竟说不下去。这多年来的磨难谁知,她觉得自己好委屈,竟不住泪如雨下。
赵相承这才发觉说话重了,伤了别人的心。他心下愧疚:当年自己发觉白莲花心术不正,偏弃之不顾,与昆仑派时任掌门的义女庄梦蝶相恋——这庄梦蝶是个委婉可亲的女子,说话从来不高声,与人相处总是为别人着想,不为自己,赵相承感觉和她在一起是一生的喜乐。后来庄梦蝶生下一女便是赵碧儿,只可惜她身体有亏,虽然赵相承用遍夺珍异药,奈何返魂乏术,最终还是去了,自此而后赵相承心灰意冷,看透凡世,一心修道;不料今时又撞见昔年的冤家,又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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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相承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神情悲苦,竟不似一派掌门。白莲花走来,目视这个曾经伤她无数次的男子,竟啜泣不止,足下不稳,眼见便跌倒尘。赵相承眼疾手快,用右手一抄竟而抄在怀中。白莲花看着神情如昔潇洒的人,不禁闭上双眼,好想还一辈子都这样被他抱着,直到天荒地老,再也永不分离——只因心念于兹,爱人还需要理由么?
犹想当年在塞外张家囗,山野桃花开,让人心神向往。那年白莲花——那时她的名字叫做白惜然,正是年已及笄,如花开放的年纪。一个人离开师尊独闯江湖,因为她的师父觉得她一直待在白莲宗不会有长进,不如让她去外面世界历练历练,否则便不知道世道险恶,人心如盅,是以让她行走绿林,增长见识。
这日行到向晚时分,见到前面一处大镇甸,只是奇哉怪也,不见有人,只有人家大屋中透出些微的光芒,小孩子们都不敢高声说话,仿佛夜晚便会有魔障,——是以家家户户闭门关户,不敢大声说话。白莲花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尚未打烊的小店。眼见店伙正要上门板,她忙上前制止。店伙眼前一亮,只见一位妩媚如花的少女进店,不觉怔怔在那,抑或是白莲花清新脱俗,冰雪肌肤。白莲花见他那神不觉莞尔一笑,问店伙可否借住宿。店伙有些左右为难,未得老板答允他是不敢私留客人,况且现下非常时期。正在他犹豫之时,脚步声响,有人走来。不是别人正是客栈老板。白莲花向他说明情况。老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满口应承,只是告诉她晚间有什么怪异的情况千万莫出来,否则便会有性命之忧。白莲花满囗答应不会出去,只是心想让我撞见,自然要一看究竟。毕竟是少年心性,总是天地无惧,生死看淡。
晚间戌牌时分,整个镇甸黑压压,只有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白莲花刚要入睡,便听到一阵怪异的箫声传来,直刺人的耳鼓,让人听了说不出的难受,还好她身有武功,定力不凡,是以不会心浮气躁。又过片刻,只听大街上簌簌有声,似是什么物事爬过。白莲花好奇心起,再也压不住少年冲动,悄悄打开房门,穿屋过脊到了大街,在一株大槐树后向外窥看。不看则已,一看惊得险些叫出声来,只见长街上有万千条长蛇游动,前有一人披发遮面,透过月光依稀可见他双目闪出蓝汪汪的摄人凶光,仿佛是恶狼择人而噬,让人一见胆颤心寒。
这披发怪人双手执箫放在嘴边吹动,以箫声驱动群蛇。细看蛇群昂头吐出蛇信子甚是骇人。后面是十几个黑衣汉子,其中四个精壮汉子抬着担架,担架之上是一男一女幼童,约摸八,九岁。他们面显惊恐之声,只是说不出话,身体不得动弹,显然是被点了穴道,不得自由。他们一路前行到了一座庙宇,庙门上三个大字药王庙。
白莲花远远见了,心中疑惑不解,不知这干人意欲何为,看情形决不是好事,因为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透着邪气,说不出的怪异。那执箫之人不再吹箫驱蛇,将箫收入囊中,手执一根灵蛇杖,步入庙来。大殿供奉药王菩萨,殿中正有一人,听到声响转过身来,恭身为礼道:“前辈,晚辈赵相承恭候多时。”原来这少年却便正是赵相承——那时他还只不过是昆仑派弟子——此次下山是奉师命去洛阳北邙山的邙山剑派送去天山雪莲,因为昆仑派与邙山剑派交好,更兼他们义气相投,同为反清复明的义士,所以时常书信来往,月前邙山剑派范衡阳投书昆仑派说其拙荆身染寒疾用遍各种草药均不见好,最后探知非天山雪莲医治,否则有死而矣,是以投书求药。其时昆仑掌门是林正眠道长,便派赵相承下山去洛阳。不料行至张家口处一镇甸听闻人言镇上的儿童近日总是莫名失踪,便决意探个究竟。
这日他探得新近张家囗这个人数不多的小镇每到夜晚甫至便会有一干神秘吹箫人,以箫声驱动群蛇去药王庙,每有经过便会有人家男孩子和女孩子失踪,生死不知,是以每到夜幕降临家家户户便关门闭户,不敢大声说话,以求自保。赵相承便觉得事出蹊跷,心想镇甸小孩失踪,必定与这干驱蛇人有莫大关联。他每日夜临之时侦察,得知他们每晚必在药王庙一会。是以他事前早早在药王庙等待这干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