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见嘉庆皇帝神情也伤,心想他不知我大师兄傅传书为人表面谦谦如君子,实则包藏祸心,心中匿有杀人的计谋。这次这干水贼便是他与巴颜将军所授命指使而来,要杀皇帝;天幸嘉庆皇帝是为紫微星座,岂是奸人能轻易害的了,只是这些话又不能直言对皇帝说,因为所谓龙颜无恩,他一旦得知只怕杭州城多死人命,所以还是隐忍不说,量那巴颜将军得悉皇帝未死,定然会收起祸心,以后不敢肆意妄为,自己做了这一件事,也是免人死亡,可说是好事一件;只是清心随同大师兄傅传书先行回京,只怕路途之上大师兄要对清心格格不利,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紧,便匆匆辞别嘉庆皇帝,跃上长岸而去。只有嘉庆皇帝一身湿衣,独立风中零乱,不知何以这位袁兄弟听到清心与傅传书同行,便神色紧张,似乎有着什么大危险,——难道傅传书——对清心不利,这似乎不可能,看他言行举止不是奸邪之人!
这日袁承天只顾赶路,错过了宿头,抬头只见夕阳西沉,晚鸦回山,西边天空的一片片火烧云,让人浮想联翩,仿佛一时又回到了儿时,那时候自己无优无虑,开心每一天,虽然乞讨辛苦,可是都乐在其中,反而不觉得苦。他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因为他知道你越自悲别人越心中快心,而且恶毒的目光中藏着害人的计谋,所以他不可以低头,那样岂不是别人所想看到的,唯有自己坚强,才不会让别人小觑于已。他一路向路人问询大师兄傅传书和清心的行踪。所以一路跟踪,不觉又到了洛阳大城,只是故地重游,伤感倍生,想年那年李宁儿爹娘死于官兵之手,而宁儿孤苦伶仃,被师父带去昆仑派习武。本来宁儿渴望艺成之后报仇,谁想他竟尔死在那岳停风恶人之手,虽然后来岳停风也死了,可说天道好还!——可是宁儿一生悲苦,不能与袁承天把臂江湖,快意恩仇,是为憾事。再者一说宁儿的死全是为了卫护他这师兄而受岳停风所害,也可说是他间接害了李宁儿。每当夜深之时想起宁儿便辗转难眠,觉得是为此生憾事。今日又到洛阳城,他一个人来到城外十里乱葬岗,只见那里乱草丛生,晚鸦唱晚,时有狐狸出现,虫蚁乱窜,更有新出殡人家的纸幡在那呼啦啦地飘来荡去,见此惨景怎不让人悲伤丛生,真真要大哭一场,哭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让人有生有死,来时欢喜去时悲,无如无生无死大欢喜!
宁儿的爹娘墓冢前,乱草蓬蓬,横七竖八长着荆蒺在墓前,时不时传来狐狸悲鸣,不知是为谁在悲哀。袁承天睹物思人,不觉喃喃道:“李大侠,李夫人,你们在泉下也该瞑目了,那恶贼已死,心愿已了,——只是承天无能,不能保护宁儿周全,以至让恶人得逞,死于非命!唉……”他跪拜墓冢之前,泪如雨下,心痛得无法呼吸!也许他从来悲天悯人,看万物皆是悲哀,总是怜恼别人多于自己,只看见别人痛楚,而不知自己亦是可千千万万个可怜人中的一个!正因如此,所以悲伤痛楚,看天下一片悲哀,所以心中常怀济世为民的情怀,正如袁督师一般为了民族大义,尽可以舍身取义,杀身成仁,而不后悔。
忽然身后一个阴侧侧的声音说道:“天下人皆苦,不独你我,便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也难幸免!”袁承天闻言一惊,转头只见一位灰衣老伯正在不远处看着他,只见他左手拐杖,——原来他的左脚已跛,不能如正常人行路。袁承天道:“老伯所言极是,可是话虽如此,我辈还当努力,不可以懈怠!——也许别人有懈怠的理由,我却不可以?”灰衣老伯笑道:“难道你还要济世为民?——只是那只是徒劳,天下人如你一般想法的人本就不多,安于现状,不做争斗是他们所追求的,你的理想抱负只怕要成空。”袁承天心想这灰衣老伯确实说得不错。可是正是有人如他这般想法,所以世界依旧浑沌,这也是无法可想,趋利避害本就是人的本性,你要人家去与有司衙门放对不是异想天开,世人都得过且过,你偏自以为是,终是不可行。
袁承天见夜色渐晚,左近无有屋舍人家,正心中栗六,不知所以。灰衣老伯看出他的心态,说道:“公子如若不嫌弃,随我到寒舍住一宿,明日再赶路也是好的。”袁承天这一路风餐路宿,确也辛劳之至,也想好好休息一下,便随这老伯七转八折来到一处窑洞前停下脚步。
这灰衣老伯用手一指,笑道:“公子,这便是寒舍,夜里露气寒重,还是避一避的好。”说话间两个人走进窑洞,只洞内忽暗忽明,一台油灯在一张破桌上,盏内残余少许油,所以灯光微弱,不见光明。灰衣老伯向他在外面窑洞一张木床休息,自己则慢悠悠走向里面。不知为何袁承天见他背影拉长,走路虽慢实稳,透着身有武功,不似长者之辈。
睡到中夜,忽然远处传来呼哨声起,此起彼伏,初闻似远,再听已迫在眉睫。袁承天听闻不对,霍然而起,再探里间破床之上的灰衣老伯依旧酣然入睡,不为所动。袁承天走出窑洞,明月繁星之下,只见十几个黑衣人显身窑洞之前空地之上,个个手中持刀,杀气腾腾。为首中年人气势威猛,睥睨天下,全然不把旁人放在眼中,透着杀人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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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见袁承天是个少年,看似平常之极,毫无峥嵘之色,便冷哼一声斥道:“小子,快叫那萧无人出来?”袁承天不明所以,随后一想定是叫那老伯。这人见袁承天不答,心中生恼,一掌拍出,劲风丛生,一浪接一浪。袁承天身子向旁一闪。这人借机欺进窑洞,虎吼一声向着间床上的老者一掌拍去,势要夺其性命。
忽然他惨叫一声,从窑洞窜出,左手捂着左眼,只见血顺着手缝滴下。袁承天见状心下惊,那人手下也是一拥而上,神情非但惊惶而且紧张,问道:“二当头怎么?”这人悲愤道:“这姓萧的奸贼用铁菱伤我眼眼。”余人悲愤道:“大伙操家伙齐上,与这姓萧的拼命,为二当头报仇。”袁承天欲要阻拦这干人杀入窑洞。忽然有人拍了他肩臂,语气轻柔道:“小兄弟,你不必担心,这干宵小之辈奈何不了在下的。”原来此时那灰衣老伯——也便是叫着萧无人的他走出,神情透着沉稳,全然未把这些人放在眼中。
此时那二当头已敷了药,左眼虽伤但血不再流出,但是但压心中恼恨。他右手戟指道:“萧无人,你忤逆反上,倒反师父,害得沈贺兰郁郁而终,你不觉得愧疚久?这十年让我们大荒门好找,谁想十年后你又鬼使神差地回来,可不是自寻死路?”萧无人呵呵冷笑道:“这次我回来本意与世无争,过往之事不与追究,只想与世无争,——不想尔等竟巴巴地来送死?你们要死,可怨不得我萧无人心狠手辣,今日你们全得死,否则便对不起泉下有知的沈姑娘!”他目光由适才悲愤万状转光目光中满是怜悯和悲伤,口中喃喃似自言自语:“贺兰,贺兰,你好傻,十年前你为卫护我而受伤,终是郁郁而殁,可说我萧无人是个大恶人,否则何至于你死我生?”二当头听他自语冷笑一声道:“我李五岳从未过如你一般假惺惺作态之人。”萧无人怒道:“怎么?”李五岳道:“如果不是你偷学大荒门武功,作个平常下人不好么?非要僭越本分,以至祸事连连,累及沈姑娘?如果你不贪心,何至于沈姑娘枉死?”萧无人道:“这一切都是你们逼迫我的?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当年萧府的命案,几十余口全在一夜之中暴亡,而有司衙门却对此查无实据,以至束手无策——其美这全是大荒门主沈遗剑所为,因为他觊觎我萧家的绝世玉璧和萧家《无上剑谱》。这件事他们自以为做得人神不知,天衣无缝,殊不知百密一疏,当事之时我在大宅之侧茅厕,这才堪堪躲过一节,听到他们说话,提及大荒门。虽然事后一把大火将萧府烧成白地,可是掩饰不住你们大荒门假仁假义,平昔施粥送药,其实只不过沽名钓誉,对自己所行的恶行加以掩盖,殊不知天道好还,从来如此。”李五岳道:“你胡说八道,大荒门从来仁义为先,沈大哥更是宽己待人,从不惩罚手下有过错的,他怎么会干出你所说的有失天良的恶事。”萧无人也不与他争辨,从怀中拿出一个晶莹透剔的玉扳指,说道:“二当头你看这是何物事。”李五岳见了面色一变,因为他识得这玉扳指正是沈遗剑沈大哥一向戴在手指上的玉扳指,只是自从十年前萧府发生命案之后便不见他戴过,难道……不能沈大哥怎么会做此等无义之事?
萧无人见他犹有不信,也不多说,看了一下袁承天。他静静将头发扯下,又将人皮面具去掉,月光下露出俊逸的相貌。袁承天见他真面目,看实在年龄不过而立之年,但足相貌眉角却显英俊。他此时已抛了拐杖,脚也不跛,——先前他之所改扮易服装作跛子,只为掩人耳目,不欲别人发现他的行藏——可是终究还是被大荒门所发现,予以追杀,现在便索性露出本来面目,和他们大杀一场,为枉死的沈姑娘贺兰而报仇,——只是难道杀死他们一干人,自己便开心么?沈姑娘终究活转不来,自己又何苦多杀人命?一时旁徨无着!
李五岳是何等样人,岂容这可以杀人稍纵既时机,只见他暗暗将左手笼几袖子,内里中食二指扣动,随既出手,二枚毒菱破空飞至,直向这萧无人的左右眼睛射去,誓要报适才这萧无人伤害自己左眼之仇,今之要他加倍偿还,否则心下难安。袁承天见那萧无人犹自心中想着过往种种情事,不知躲避,心下大急,便跃身其前,伸手二指当当将这二枚毒菱收下,然后掷于地下。李五岳这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拦下自己的毒菱,气得无以复加,因为本来可以要了那萧无人的性命,为沈大哥出口恶气,因为他适才的一番颇有平白污人的意味,所以不能让他留活世上,本来便可成功,岂料出了这个小子,坏人好事。他也顾不得自己是大荒门的二当头,亮出腰间软鞭,劈头盖脑而去。袁承天趁机而上,本拟出手拿住。不料李五岳看出他心中所想,鞭到中途,忽地转折而回,方向一变,径自向那萧无人抽去。
袁承天待要出手已是不能。眼见这一鞭所抽中其头脑,这萧无人非死既伤,似乎不能全身而退。他心下焦急,不由喊道:“萧前辈,小心……”鞭已至,眼见萧无人性命难保。岂料便在这鞭似着未着的当口,萧无人忽地“移形换位”于百忙生死之间,轻飘飘躲了过去,那鞭落空,啪地一声竟将地上的石块抽为二块,可见其威力非凡。李五岳不待那萧无人稍有喘息之机,手中鞭如影随形,鞭至声至人至,一时三者合一,于一刹那间向他身上招呼,仿佛今日非报噬目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