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传书见袁师弟并不哀恳于自己,心中也觉酸楚,想起同门之谊,想起这些年来的事情,忽心有不忍,可是转念一想:不成,今日我不杀他,难保将来他不杀我;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我怎么妇人之仁起来了。
清心虽穴道受制,然而却可以说话,她见袁承天命悬一线,只要他手起掌落,那么袁承天便无幸理,只有受死的份,自己怎么可以忍看袁大哥受死而自己无动于衷呢?这诚然不可以。清心道:“傅传书你枉为一代掌门,却用卑劣手段杀害自己同门师弟,你不觉得羞惭么?”傅传书见清心一力卫护袁师弟,本已消的火气又冲上脑门,心想:难道我事事不如事,这真是岂有此理之事,不行,你害怕他死,我偏偏要他死,让你不能如愿!他打定主意,手起掌落,向着袁承天拍去。忽觉得手掌拍下,气息全无,自己体内的内功气息竟不知所踪,忽又觉得自己咽喉生痛,心中诧异,难道那酒中有毒,不可能,此地只他们三人,又况且他们二人不得自由,又怎会施手下毒药——这是决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自己却是中了毒的迹象。他又端详那酒杯,目光往下,无意之中却观地上似有物在动。用油灯照看,却是只百足蜈蚣,身体赤色,显见巨毒,再看桌上有它爬动的迹象——那么这酒杯这毒蜈蚣是爬动过——只怪这傅传书心术不正,一心要害人命,所以并未留意这酒杯上的痕迹,所以他害人终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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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道:“大师兄你可知道这毒蜈蚣可是世间罕有的阎罗鬼虫——虽蜈蚣却是毒虫中的异类,你饮了它爬动过的酒杯,只怕性命难保?想要活命,也非不能,我有一药方你快去附近药铺拿药,煎服而下,万不可迟延,否则决无幸理!”傅传书瞪眼看着袁承天,心中不信,心想天下那有你说得此种蜈蚣,你胡说来吓我,要我知难而退,放过你我。我才不信你说的鬼话。袁承天见师兄犹有不信的神情,心想:这大师兄从来疑神疑鬼,把别人都瞧做奸邪小人,以为别人都藏着害人的鬼域伎俩,所以自己的说话他是不信的。这样一来只有听天由命,生死由他,别人的善意他不接受,也是无法。
傅传书说完这话,忽觉手足微麻,接着四肢百骸说不出的难受,眼晴肿胀得痛红,而且痛楚欲死。他此时这才相信适才袁师弟所言不假,只是自己疑心病重,不肯相信小师弟,看来接下来更为可怖的事便会发生。
袁承天正心中如一,潜息运用师祖林正眠所授的无上内功心法,驱除心中种种邪念,以正驱邪,让纯正的内息流动于奇经八脉,打通所制关节,驱除体内所中之毒,所以对大师兄的苦楚视若不见——非是视若不见,而是此时此刻他内息走正当关键,对于余事皆不萦于怀。傅传书见袁承天盘膝而坐,目视前方,无嗔无喜,无怒无悲,看万物如不视,于苍茫万状之中如见真灼,心中犹自默祷南华真人说生死,于身外之物一概不见。傅传书忽然呻吟,可见毒质侵体,他实在抗受不住,否则的话以他堂堂昆仑派掌门大师兄的身份,又岂会在他两人面前出丑。清心格格见他悲苦万状,似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模样,心下也是不忍,便要出手相助,怎耐自己适才要咬牙自尽时,被傅传书点中穴道,受制于人,不得行动,所以只有看他受苦。
袁承天长啸一声,拍掌而起,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光明。他于这片刻之间已用昆仑派无上的内功心法,打通自身毒质入体的奇经八脉,将所中之毒迫出体外,汗湿重衣,可说这片刻之间在生死轮回之间走了一遭,如果内功不足,心有所亏,那么死的便是他,大师兄傅传书便会求仁得仁,求义得义;求活得活,求死得死!还好袁承天将师祖林正眠所授无上内功运用自如,如有天助,神来之意,于生死苍茫之间转一轮回,可说是天命如此!
他此时见大师兄身子已僵直,不可动弹,周身血脉绷张,仿佛不时便会冲出皮肤,可见情势已到万分关键之时,随时都有血脉崩张的危险,到那时便是扁鹊、华佗重生也救不了他,只有听天由命!
清心格格见袁承天要出手相救,心中闪现一个念头,如果此时不与理会,让这傅传书自生自灭,岂不是好,不也消除一个隐患,——因为这傅传书非但性格暴戾,而且计谋百出,处处藏着害人的计谋;而袁大哥为人心地坦荡,从来关爱别人胜逾自己,不念旧恶,总是以德报怨,以为天下没有恶人,既使有也是可以感化的,让他们弃恶从善——只是他这想法未免幼稚天真了些,如果都如他一般,悲天悯人,爱我世人,那么这世上也不会有战事,也不会有战士战死沙场,徒让闺中之人苦盼夫婿归来?世间多是悲苦,有时袁承天便想:世上之人为何总是互相伤害,不可以和睦相处,非要以兵弋止息,徒杀性命?这本是违背上天好生之德的宗旨,偏偏有人视别人性命如草芥,这世上充满了不可预知杀人计谋,更有无边无际的罪恶渊薮,是世人的梦魇,不可以去除!人生悠悠大梦一场,试问来自何方?去往何处?皆不可知?只有在世上忧患之中辗转求生,苦苦挣扎于苦厄罹难中,也许南华真人说生死,才是正途!
袁承天并不回头看清心格格,他怕自己一看到她那哀恳的眼神,自己便会心软下来,那样如她的心意,忍看大师兄经脉俱废,就此而死不成?不行,自己怎么可以忍见大师兄性命攸关之时,袖手旁观,岂是我辈所为?他不再迟延,伸手抵他背后命门穴,轻声道:“师兄你偏偏不听我的说话,以至错过最佳的时机,为今之时,只有让我为你迫出体内之毒,否则晚一刻毒入心脾,到那时便是神仙也是无救,所以再不可以迟误,不过这样一来自己非大受伤害,体内内功心法必受大创,既使不死,也是一时不能运动内息,否则便会导至走火入魔,经脉俱废不可,以后成为废人,别人便是一根手指也可取其性命,这其中利害关系袁承天自是知道,可是为了救大师兄也只有此法,自己总然不能看着大师兄就此死去,虽然他行为不堪,几次三番想要自己死,可是说到不顾不管,自生自灭,自己却又实在做不到,毕竟他是昆仑派掌门大师兄啊!
清心看着袁大哥不念旧恶,为傅传书以内功心法迫出体内之毒,本要出言止之,可是转念一想:我又算什么?我又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同门师兄,可说师出同门,要袁大哥不与理会,于情于理似乎也做不到,自己还是不说为好,否则徒惹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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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个时辰,只见傅传书的面色由灰白转为红润,体肤之上暴涨的经脉也恢复如初,眼晴也转为清澈,可见体内之毒已尽去,眼见得他性命无攸。袁承天便起身,来至清心面前,挥指解她穴道。清心再也顾不得别的,一头扑到袁承天肩臂嘤嘤哭了起来,想想自己的遭遇,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袁承天用手抚她的长发,说道:“清心,你如果觉得心中委屈的紧,便痛痛快快哭一场吧!”
清心泪眼朦胧看着他俊逸的瘦削的脸,不由收住泪水,幽幽说道:“我知道你从来大志如天,总是心心念念想着恢复你们汉家衣冠,所以便将儿女之情抛之九霄云外,你可知我这些年来身在京都,在那将军府中,每日面对海查布,便心生厌烦。有时我便想,当初如果不听皇帝哥哥的话,不嫁于那海查布多好?如果阿玛允许,我出家为尼也未尝不可,如果今生不可以和心仪的人在一起,死又何妨?袁大哥你难倒便不想念我么?你为何不可以放下民族大义,军国大事,咱们一起在牧马塞外,管什么世间兴亡?”
袁承天黯然伤神,实则心痛得难以无法呼吸,他总然不可以欺骗自己,其实他内心深处依旧眷恋的清心,——只是她已是将军府的人,自己再与她纠葛,总是不好。自己可是袁门少主,不是那个曾经放浪形骸的草莽汉子,自己的行为不可以越礼,否则于袁门声誉有损,更加对不起先祖袁督师,更是对不起泉下的爹娘!自己总然要懈怠也不可以,袁门中人还要自己领导,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也许天下人皆可懈怠,唯独自己不可以,谁教自己是袁门后人,便当于危难之中扶持袁门重振声威,砥砺前行,励精图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