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穿林的他沿着蹒跚足迹来到一处月洞门前,门额上写着神照两字,以蓝色琉璃砌成,笔致苍劲。
推门而入,便闻一股檀香,皇甫霜刃只见好大一间房中,除了一张石几、两只软椅之外,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石几上刻着纵横十九道棋路,对放着一盒黑子、一盒白子。这棋室中除了几、椅、棋子之外不设另物,当是免得对局者分心。
荻花题叶伸指将石几转了两转,石几旁一块地砖便突然陷了下去,露出一条深沉的甬道。
甬道全为黑石所筑,壁上点有两行制作得极是精雅的铜灯,光芒在平滑如镜的石面上交错反射,是故只以少量的灯便照得一室光明。
雕墙尽处是一间暗室,房中琳琅满目,全是诗书典籍,几上桌上摆着许多铜器玉器,看来尽是古物。
现场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水墨画——
凄清幽秘的月色,淡淡地笼罩着整幅画面。
一条崎岖狭小的道路,自画的左下方伸展出来,曲折地经过画幅中央,消失于迷蒙的夜色之中。
道路两旁,危岩高耸,苍郁的绿色树木,满布着山岩上部,下面是沉重的灰褐色的岩石,泥土。
左面的岩石后,露出了半堵红墙,一堵飞檐,像是丛林古刹,又像是深山中的神韵庄院。
阒无一人的死寂空镜只为映衬院中一个明袍勋贵,他在月满之夜中庭安坐,手持犀角杯,孤身独酌神情寂寞。
画中人姿仪俊美非常,只是眉宇间带着一分说不出的沉郁之态,像是幽怨,又仿佛怀恨。
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期待。他在期待着什么?是在期待着什么人来?还是在期待着什么事发生?
这虽然是一幅死的图画,但整个画面却都像是活的。
凄清的月色,使这一切看来更是诡秘,似乎有一种令人要流冷汗的悬宕——某件事将要发生,却又未发生。
这使得看画的人也都会觉得有一种期待的感觉,期待着某件事快些爆发,打破这诡秘的沉郁。
若是对这画凝注太久,甚至会感到透不过气来——这似乎就是画中人的心情,竟已感染到看画的人。
这幅画构图虽奇特但却十分简单,虽然栩栩如生,但笔法却未见十分精妙。
简单的构图,通常的笔法,竟能画出如此精妙的图画,竟能显示出这许多诡秘而复杂的意味——
显然,这画图的人在动笔时必定怀有一分十分强烈的情感,这画面中的情况也仿佛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
只因惟有真实的经历,才会引发如此强烈的情感,而情感中最强烈的两种,便是爱和恨。
但此刻吸引了北竞王目光的,倒并非是这幅图画中所交织的爱和恨,也非这幅画中的人物。
而是生宣左上角所题诗文——“北龙归去没苍穹,长眠银川卧星河。华门月宫悲愁影,尽写一夜长恨歌。”
听见窸窣响动,这个时间点能准确找到此处,来人身份不言而明,竞日孤鸣看过去的眼神平淡且冷静。
医者倒似全然不以为意,自顾自地问道:“不知王爷觉得这幅画如何?”
说话间,荻花题叶拢袖按住北竞王脉门渡过温醇内元。
初见时温柔如霁月,明朗似青松的苗疆勋贵终归变成眼前凄凉孤独、呛咳不已的萧条身影,医者心下无声浅叹。
“小王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咳咳咳——”回归最初自称,阅尽千帆的竞日孤鸣以拳抵唇轻轻咳了一会儿,接着露出一种诧异而嘲讽的表情,那是自嘲。
“王府这么大,人……”
却那么少啊!
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荻花题叶亦能从被他吞下的尾音中,察觉出那一丝细微的荒凉。
【“王上,最近我常想,一个人如果总是戴着面具示人,我们或者可以称他虚伪。但如果他能一世都戴着面具,这样还算得上是虚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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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有他自己了解自己。”
“就怕连他自己也不了解自己。到最后,原本以为的面具,才是自己的真面目,而真面目早连自己也忘却了。”】
昔日对话犹在耳畔,据说人之将死,脑海中将会同走马灯般飞快回放过往,重复从前。
北竞王以前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如今,他却是多少有些明白。
所以,竞日孤鸣开始不断地回忆自己的过往,而能倾诉的人,也就只有身边医者:“小王自八岁起便开始伪装……”
那年高祖苗王遭刺驾崩,而后三个月,喜妃,就是北竞王的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而自尽。
也是从那年起,竞日孤鸣改掉了写日记的“坏习惯”。
“三十年了,到了今天,我仍不知我的面具是否已经摘下,是否摘得下……”身心俱怆的北竞王努力抬头。
他看向荻花题叶,尝试看清对方眼中的自己,仿佛无底般的镜瞳当中,是一片深邃空洞但没有任何面容的脸。
这就是竞日孤鸣,面目早已模糊地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他看着医者,艰难却温柔地笑了笑:“小王擅长等待,想不到等到最后一刻,小王要等待的那个自己,却不是吾要等待的自己啊。”
毕竟,称孤道寡才是王也……
语气轻描淡写,像是轻飘飘的棉花,却重重地敲在荻花题叶心头。
“得到了三十年所等待的结果,却失去了三十年来曾经与共的一切。”
北竞王低头眄了眼双手,那里什么也没有。
“这是否值得?这盘棋的下一子,又该如何落?”
北竞王转眸望向壁上画卷,曲折小径渐行渐远消失在深锁宫门当中,清淡间流露一种“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去向哪里”的玄妙意味。
“小王——”
他的语气中是比画中景致更显茫然的犹疑,令人清晰感受到话中灼人的痛苦与无措。
“迟疑了!”
垂死关头,心智反见清明的竞日孤鸣似是窥得画中预言真意。
“所以小王选择将轮回劫全数功力传给苍狼,令他成为太祖之后,第一个真正练成三部宝典武学的王族传人,以卫苗疆强悍。”
勉力抬手拽住医者袖袍的他动作如此急迫,如此惶然。
“先生——”
苗疆内战后百废待兴,一寸沙尘百滴血绝非妄言,这片土地之上,究竟染红了多少的鲜血,试问又有谁知。
“你说,这愿望……”北竞王轻声问,“会有实现的一天吗?”
明明一直冷静自持,犹如枝头小憩的最后一抹清雪,如今却慌乱地从枝头跌落。
这是一个真遥远的理想,也非是不能远及的理想……这般想着,荻花题叶此刻云淡风轻地看着竞日孤鸣,就像九霄之上面无表情看向这人间的神只,波澜不惊轻吐一字:
“会!”
……
局中局、变外变,联军包围,达摩金光塔即将封印魔世。
剑无极、雪山银燕对上戮世摩罗,开启灭魔最终战!
魔戮至终,血战终末。
烽火起,战声动。
一场人魔大战,在杀声中揭开序幕,也将在此战作下收幕,总和所有战力的一战,谁也不能战败!
从没想过,自己终要与兄弟生死相对,银燕悲,悲这个结局,银燕怒,怒兄弟残暴。
但现在,就是现在,紧握的啸灵枪,只存阻魔意念!
许是天意的捉弄,逼迫史家人走向最为无奈的局面。
就在兵戈即将相对刹那,惊见方外威势一掌狂然扫入,气凛怒涛盘旋而降覆向戮世摩罗,霎时打乱战局。
云海变幻,狂风呼啸,天象异变应和骤起诗号——“苍生何晓几危安,鲲鹏欲展风间,惊鸿敢与天对立,雄翼中,握世皇权!”
征衣猎猎作响,君者威严扫八方,不世王风引得天象色变,黑夜之中,电闪雷鸣,恰如天神降凡尘,寰宇惊动。
“吾带来尸山血海,天劫地难。吾带来魔祸人灾,神叹鬼患。”
拳握刃扫,修罗帝王同将至邪功体运转壁上极限,霎时地火涌现,翻腾天地,制造出不逊苍狼的骇世异象。
苍越孤鸣、戮世摩罗,苗疆共主,魔世并尊,佛国之内,赫见风云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