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沿着光进了屋,苏鹤安静躺在榻上,眼里有了些神采,整个人便有了一丝生气。
见陆望进来,他问道:“阿九……”
“阿九没事。”陆望捏了捏他的脸,“该喝药了。”
苏鹤这次没再抗拒,配合着喝了药。陆望依照大夫的话给苏鹤拔了针,见苏鹤没再发热,才去沐浴更衣。
当他忙完躺下时,已过了子时。
苏鹤见他满脸倦容,双眼布满血丝,眼下一片乌青,还硬撑着瞪大了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他此时才有心思去想陆望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多久,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得越仔细,心越疼。
他伸手抚上陆望的脸,柔声道:“睡会儿吧。”
陆望与他额头相抵,声音越发暗哑:“阿七,天一亮我就得走,我想再看看你。”
苏鹤明白他刚去羽林骑还未站稳脚跟,事务繁忙。赶回来怕就是想与自己见一面,如今已经耽搁太久,必须得回去了。
苏鹤道:“待我有时间,我去看你。”
陆望摇摇头:“我一点都不困,你陪我说说话。”
苏鹤理了理思绪,沉吟半晌道:“你扔了剑,你不怕我真的伤了你吗?”
陆望刮了一下他的鼻尖,道:“伤了就伤了,伤我总好过于你伤自己。不过到最后你还是没舍得伤我。”
苏鹤笑了笑:“对啊,所以你知道我有多在意你了吧。”
陆望笑意深深:“苏大人还是第一次同我说贴心话呢。再说两句,让我开心开心。”
苏鹤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日思夜想,朝思暮想。”陆望亲了亲他,握着他的手道,“你不是问过我归程这两个字有什么含义吗?现在想不想听?”
“听。”
“北伐乃是我陆家心病,世世代代都在为之努力。当年,我祖父花半辈子筹集军队,训练将士,好不容易打到淇北,收复五州,朝廷主和派却怕我祖父拥兵自重,功高盖主,占地为王,断了我祖父的军粮,任千万将士在前线自生自灭。祖父率众将士坚持数月,直到筹不到粮食,不得已退回淇南。渡淇水时,祖父遥望北地愤而击楫,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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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康州后没多久,祖父激愤难当,含恨而去。祖父走时坐在书桌前,死死盯着桌上墨痕未干的一幅字,死不瞑目。后来父亲接下了北伐的担子,那个时候淇北已经被雀衣人占领,雀衣人骁勇善战又人才辈出,有贺兰追驻守合州,父亲几次北伐皆以失败告终。朝廷依旧克扣军饷粮草,父亲只好想办法自给自足。既然双方都没办法更进一步,那就友好相处。父亲在康州北开放马市,以此才能堪堪养活军队。”
“那幅字写的什么?”
“一水如天堑,露湿铁衣冷。北望旧山河,何日是归程。”陆望深深叹息,“从我的名字中就能看出父亲北伐的执念有多深。我大哥叫陆拂行,二姐叫陆拂音,取三思而后行,三思而后语之意。结果到我,就取了个望字,跟只小狗似的,唉……”
苏鹤挠了挠陆望下巴,笑道:“陆小狗,挺可爱的。”
陆望佯装瞪他:“三哥从前老说我是陆家恶犬,专门欺负苏家弱猫。现在想来,苏家哪有弱猫,都是些狐狸。”
苏鹤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说得是,尚书大人确实狡猾。”
陆望戳戳他的额头:“谁狡猾谁知道。”
苏鹤抓着陆望的手道:“阿北,陆望,陆归程……所以你的小名,大名,表字,全都出自你祖父那首诗?”
“是啊。”
陆望看着苏鹤,别有深意地眨了两下眼睛。
苏鹤叹了口气,道:“陆家的也是狐狸。”
陆望挑了挑眉,眼角弯弯的,溢着喜色。
苏鹤躺平,看着帐顶,缓缓道:“你的祖父是个英雄,我的祖父也是。雀衣族生于哈尔雪山下,据说那里夏季水草幽幽,冬季白雪皑皑,天空幽蓝纯净,云朵洁白无瑕,美得不似人间。”
“有一年冬天,风格外冷,雪格外大,逐渐有牛羊和族人被冻死,祖父便带着族人,赶着牛羊马匹,翻越了阿尔雪山,往更加温暖的南方迁移。祖父带着贺兰氏赶走了贺尔氏,占据昌西,又击败了赤沙族,占领昌东,被大齐皇帝封为燕平王,驻守大齐东北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