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罢了,他才抱拳对丁国栋道:“将军还是去肃州吧,悬墙说破就破,我等无力阻止,只能据关上死守,肃州还有机会。”
丁国栋平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他嗤笑道:“我是嘉峪关守将,又不是肃州守将……我们有粮食了,让弟兄们吃好喝好,关在人在,其他事情就利钝听天了。”
黑承印见劝不住,没再说什么,最后看了一眼游击将军府正堂上铺的舆图,叹息告退。
那图上被丁国栋根据塘报用木人儿摆得到处都是,还用短绳绘出敌我行军路线,整个甘肃东西南北叫敌军进进出出,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的主力军队却像活王八一样缩在八百里外的凉州。
对丁国栋和黑承印来说,他们在塘报上不止一次看见其他将领称刘承宗用兵常常以势压人的说法,但过去谁都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只认为是元帅府军队勇武威勐。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理解元帅府军队对付明军时经常取胜,不是因为元帅府的军队精明节制,而是因为刘承宗善于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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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元帅府用兵没有惊奇之处,将领也没有料敌制胜的奇谋,只是在合适的时机打击合适的对手,一步步把对手推向绝望,出兵,就是在必胜的基础上战胜早已处于失败地位的对手。
游击将军丁国栋其实已经有一些领悟了,在这场持续几天的战场上,尽管没有实实在在的短兵相接,但他能明确地感受到刘承宗在进攻。
关外的营盘是进攻,轰鸣的大炮是进攻,掘开的壕沟也是进攻,还有在关内肆无忌惮破军毁营的张天琳,也是刘承宗的进攻。
这些不动声色的进攻夺走了战场上全部的主动权,让他的军队被限制在关上,无法进一步行动。
换句话说,直到嘉峪关守军已经没有任何还手机会,丁国栋才恍然大悟,刘承宗的进攻目标,不是这座嘉峪关,一切有形的的行为,目标都是他的意志。
从他决定留一条后路,不使用肃州最大优势的火油开始,就中了兵法上围三阙一的计策,只不过这次被围的不是三座城门,而是他自己。
后知后觉,嘉峪关守军已是钉在砧板上的鱼肉,毫无反击之力。
当天夜里,两支围绕嘉峪关的攻守军队怀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当守军将城关东边白鹿仓最后一批粮草运入城内,骑兵随后四出,向嘉峪关边墙内的百姓告知城墙即将被攻破的提醒,沿途僧人、百姓纷纷赶车驾携行李向肃州城与野外举家逃难。
随后南边悬墙上的守军收缩防线,拔了城墙上的明军军旗,放弃对漫长城墙的防御,扛旗列队举着火把由悬墙回到城关。
元帅府围困嘉峪关的军队则对此熟视无睹,并未借此时机向悬墙的行军士兵进行炮击。
土山之上,刘承宗也和壕沟里背靠抬枪大铳的士兵一样吃着腌菜肉干炒面,静静看着明字军旗撤离防线。
待那些旗帜彻底进入嘉峪关,刘承宗的脸上露出笑容,守将的作战意志被摧垮了,从明军撤离悬墙这一刻起,意味着守军将领默许元帅府军队入关。
他走下土山,边向帅帐走去,边让护兵召集麾下九营将校议事。
围城的九个营属刘承宗本部的只有五个营,另外有四个营是即将开赴卫拉特的天山军。
“战事比我们的准备顺利,帅府五营即将入关。”
待诸营将领齐齐赶到帅帐,刘承宗开门见山说出一句,随后道:“右旅诸将听令。”
“末将在!”
杨耀率高应登、魏迁儿出列行礼,就听刘承宗道:“命你部左营参将高应登今夜将鳖盖山以南悬墙炸开,由天山军配合清理碎砖、运送沙土,先驱入关进围肃州。”
杨耀当即抱拳领命,带两名部下立回一旁。
刘承宗又道:“材官右营参将冯瓤,命你部为先锋第二批入关,向东扫清肃州卫外诸堡寨,寻找张天琳部,配合其将战线向东推进至高台千户所。”
冯瓤同样领命,站在不远处的黄胜宵左顾右盼,看向刘承宗,那模样再明显不过,显然是急于知晓自己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