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习武练剑的目的,只是为了在充斥着疯子和无知的世界里自我保全,不被别人被剥夺享受生命神迹的权利,希望打破生活中平庸和重复的闷局。”
顺着赵青的目光向外望去,却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傅采林心中微怔,对她作出如此回答并不感到意外,接口述说道:
“而在我做出对此思索的同时,我从仇恨罪恶和争权夺利的泥淖中爬出来,清楚看到存在于人与人间种种丑恶和没有意义的愚蠢行为;看着其如何构成人的阴暗面,如何破坏生的乐趣。”
“战争,毁灭无数生命的战争,正是我所不能理解、最为厌恶的事物……傅采林想不明白,打破和平安乐的局势,或许对一般的平庸人物有着很高的政治意义,但到了你我这个层次,难道还看不透其中的虚幻吗?”
毫无把握在武力和国家军事实力上抵挡赵青一方,心系高句丽的傅采林在偶遇她之后,果断选择了用言语辩论劝说的方式,期盼对方能够认同自己的想法,从而放下对本国的敌意。
“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应该太过单一,有时候还得换上一换。”被傅采林的话引导着得出战争无意义的结论,赵青亦只是微微一笑,开口回道:
“傅大师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我停下对外扩张的战略,至少不要让高丽国像当初杨广三征那样陷入战火之中,人口、财富损失惨重,乃至于出现亡国灭族的危机。”
“说起来,我倒是想反问大师一个问题:大师跟其他高句丽人都有着怎样的关系,为什么一定要冒着风险替他们出头,是否也同样未看透心中的虚幻?还是有着另一种合理的解释呢?”
“换句话说,高句丽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才让你生出这样的想法?总不会毫无缘由吧。”
“另一种解释?给了什么‘好处’?”听到赵青看似直接否认甚至贬低爱~国主义的言论,傅采林并未像一般的高句丽人那样气愤交加,而是神色平静地思考着其中的含义,因此也很快隐约有所体悟。
跟毕玄出身于突厥王族阿史那氏、被整个东突厥尊为圣者,靠着族中上乘武学和以突厥名义至秘族处进行交流,始创与秘人武功颇为相似的“炎阳大法”,因此自然而然承担起了国家民族之重任大不相同;
傅采林的武功是他周游列国博览众长所创,最初的出身仅是高句丽的平民,甚至在杨广进攻高句丽前毫无名声,因为自行组织义军对抗隋军,接连挫败杨广之师,方才名震天下,被尊为本国的精神领袖、民族英雄。
他之所以在武功大成之后,面临家国危难挺身而出,主动负起了本该让高丽王解决的重担,自然是源自于对高句丽民族的热爱,并未渗杂半分名利上的因素,目的非常纯粹。
“因为出身血统而对本国人民群众所生出的归属感、认同感,并认为本国人民对社会稳定作出了重大贡献,且这个环境在潜移默化中有益于你研究武学和生命的意义,应该就是你愿意为国付出的原因吧。”
“所以,你想要守护的并非是以高丽王为代表的上层贵族,而是国内占据绝大多数,没有什么权势力量、有如你曾经那般的普通人。”
“《礼记?礼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吕氏春秋?贵公》亦有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阴阳之和,不长一类;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万民之主,不阿一人。’”
“若没有‘天下为公’的观念,肉食者之外的普通人,只需要关心自己的利益就可以了,又何来忧国忧民的想法?”
运用先进的理念迅速指出了傅采林“爱~国”的本质,赵青的神色悠然,语调平稳而坚定,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场。她的眼神明亮而深邃,似乎可以看穿人心,让人无法抗拒她的逻辑。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安国不同于当初的隋朝,即便派遣大军‘接管’了我们高句丽,也不会影响到中低层的普通民众?”傅采林愣住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反过来被对方说服的趋势。
知晓“天下人之天下”的含义,傅采林终于明白了赵青作为武学大宗师却“浪费”时间去担任皇帝之位的原因,理解了对方真正把天下人放在心上的胸怀,也隐约悟出了更高深的人生境界。
赵青微微点头,她的语气平和,仿佛在安抚傅采林的疑虑:“实际上,对于大多数的平民百姓来说,安国即将开展的军事解放行动,不仅无害,更是有利。”
“打破高句丽长久以来森严的等级制度,无疑可以让普通人增加上升的机会,增加社会的生机活力,基础的生活水平也在新技术的支撑下变得比原先更好,人人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