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晚夏

格里戈维奇将脸埋进肥厚粗糙的手掌里,哭得像是一匹瘸腿的驮马。这奇怪的哭声让麦格教授又想笑又难过,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只是收起魔杖,看了看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将手搭在老魔杖匠人的肩上,轻声道:“既然这是你女儿的意思,那么我想,是时候见见你的外孙了。”

格里戈维奇抽出魔杖(麦格教授又紧张起来),用飞来咒召唤了一张脏兮兮的手帕,用力擤了擤鼻子,声音响亮地像是在吹喇叭。他抓着邓布利多的手臂站起来,推着轮椅向串珠门帘后面走去,同时含混不清地说:“过来吧。”

邓布利多对麦格教授点点头,示意她在这里稍等片刻,转身跟上格里戈维奇的脚步,走进魔杖店的深处。

门帘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排列着一个个房间,门上用红铜铭牌标着“卧室”、“工作间”、“储藏室”、“病房”之类的名词。格里戈维奇将蕾娜菈推进房门打开的病房里,安顿好女儿后带着邓布利多走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尽头这扇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门上,红铜铭牌标注着:“儿童房”。

如果忽略这扇门的钢铁材质,以及那些暴突而出的拳印的话,这种布置勉强还算得上是温馨。

“你自己进去吧。”格里戈维奇用魔杖敲打着门锁,“从他生下来到现在,我一直将他关在这里,不让他和任何人见面。”

“包括他的母亲?”邓布利多问道。

格里戈维奇阴郁地点了点头,退到缓缓打开的钢铁大门后面。

邓布利多刚刚往门中迈了一步,一本厚重的大部头书籍便如炮弹般砸向他的面门。幸亏他虽然年事已高但身手依然敏捷,一猫腰躲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磅!

大部头砸在钢铁大门上,整扇门都震颤了起来,巨大的声音让邓布利多耳朵一阵嗡鸣,直起腰来看去时,那本书赫然已经深深嵌进了钢铁之中!

这是何等恐怖的怪力!

“哦?真稀奇,那老不死的家伙,居然会让别人来探望我。”

说话之人的声调还带着几分孩童的稚嫩,但已经显现出来自巨人血脉的低沉与沙哑。邓布利多看向这间没有窗户的房(牢)间(笼)中央,只见那张波西米亚风格的地毯上,堆积如山的各类书籍中央,一名身高已经接近成年人的十一岁男孩,正盘坐在地上,漠然地审视着他。

男孩披了一件非常老气的长袍,显然是格里戈维奇穿过的衣服,大小长短根本不合身,小臂和小腿就这么袒露在空气中。因为未曾照射过阳光,他的皮肤比雪还要白上几分。容貌则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优点,生得端正英俊,如希腊雕塑般轮廓分明。

与肤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满头火焰般鲜红、狮鬃般怒张的长发,十一年来从来没有修剪打理过,如皮毛大氅般从肩头一直披散到地上。

五根深埋在墙壁中的铁链,用枷锁固定于他的四肢与脖颈,其粗重程度恐怕就连成年火龙也无法挣断,长度堪堪够男孩抵达这间牢笼的每一处边角。

联想到钢铁大门上暴突而出的拳印,邓布利多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缓缓接近比猛兽还要强壮的男孩,同样席地盘坐在毯子的边缘,说:“孩子,我是霍格沃茨的校长,阿——”

“阿不思·邓布利多,我认识你。”男孩偏头用下巴指了指他周围高高堆积的书籍,“在书上经常看见这个名字。特别是《近代巫师名录》里,你出现了193次。”

“看来我能免去一番口干舌燥了,你知道的,名头太多介绍起来非常累人。”邓布利多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但男孩依旧面无表情。

十一年的孤独囚禁几乎摧毁了他表达情感的能力,唯一能顺畅表达的唯有愤怒,这主要归功于他每日唯一能够短暂交流的对象,那个视他为杂种却不得不给他送饭的外公。

邓布利多轻咳一声,说:“言归正传。你已经到了该去巫师学校上学的年纪,原本应该招收你的德姆斯特朗学院,因为一些特殊原因——”

男孩第二次打断了邓布利多,冷冰冰地说道:“因为我是个玷污高贵血统的杂种。”

“不,你不是。”邓布利多语气严肃,“孩子,你只是比较特殊,仅此而已。霍格沃茨里也有一名混血巨人,鲁伯·海格,他是我能托付全部身家性命的人。还有许多特殊的小巫师,也在霍格沃茨求学。在此,我诚挚邀请你,成为一名霍格沃茨的学生。”

男孩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符合他年龄的神色,期盼中又夹杂几分惶恐,生怕这只是一场梦:“你是说……我能离开这里了?”

“你能行走在阳光下,你能和同龄人交朋友,你能随意游览霍格沃茨的每一个角落——不过要先完成教授们布置的作业。”邓布利多从怀中抽出一枚羊皮纸信封,上面用翠绿的墨水写着两行字,他将信封递向男孩,“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男孩看了看邓布利多诚恳的蓝眼睛,垂眸望向那封厚厚的信,没有片刻的迟疑,直接伸手夺了过来。

信封上写着:

德国,柏林,勃兰登堡门,女神像下,格里戈维奇魔杖店,最深处的房间,地毯上。

拉塔恩·马格努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