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低着头不吭声。
当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偶尔露出了锋芒,在别人看来,这是天大的罪孽。
可当一个无法无天的人,依旧无法无天,别人就理解了。
起码不会那么坏。
况且,天家无亲,这话你让爷们怎么接?
说你说的对?
看他这副样子,朱标拧了拧眉,又舒展开,但脸上仍旧像是结了冰。
过了很久,他的声音,冷淡而又疏离:
“凉国公的事,怕是你早就听说了?孤说的是西凉的凉…”
蓝玉黑着脸点点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刚打完仗,他就一波一波的让人来京里活动,扫听着能给个什么爵。
当时听说是梁,还说老爷子早就造好了铁券,他还高兴了好一阵。
可后来听说又改了凉,差点让他直接骂大街。
梁,凉,可差老鼻子远了!
看他黑着脸不吭声,朱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继续淡淡的说:
“孤,已经请得了旨意…”
“新颁铁券…”
“不仅不会表功于你,还要统统把你的过错,镌写于上,让千秋万代、子孙后世,统统嘲讽于你!”
“也让你的那些什么党,什么子,都好好看看,他们的爹,他们的父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蓝玉急了,眼睛都红了。
凉就凉吧,可这一手子他是着实没想到!
真狗日的缺德!
旁人的铁券,都是表功示德,以武略纵横,席卷天下大功,所以受封国公…
到了爷们儿这!
因为缺了大德,人品不好,好的不学坏的一出溜,所以就成了国公?
看着蓝玉明显又黑了不止一茬,甚至有了一些气急败坏,朱标才勉强舒服了一些。
过了片刻,他继续说道:
“剥去一切军职,滚回家里,闭门反省”
蓝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还是瓮声答应了一声,黑着脸扭头往门外走去。
在他快出门的时候,朱标突然又说道:
“觇伺上意,多蓄螟蛉,呵,什么蓝党,不如叫太子党好了!”
“这!”蓝玉一惊,扭过身看向朱标,可朱标已经看向了一边,并且闭上了眼睛:
“滚!”
……
直到蓝玉出门了很久,朱标才又慢慢的睁开眼睛,轻声自语道:
“你既然好面子,那孤就偏偏不如你所愿,好好的落一落你的威风!”
说着,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缓缓咽下,靠在椅背儿上吐出一口浊气。
父与子是亲人,可皇帝与太子却是敌人。
古往今来的权力相争,从来不绝于耳。
而一个太子,要是压不住手下的人,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
刘据,李承乾,都是是死在了这。
李隆基更是日杀三子!
他要压不住,怕是死的比他们都要惨。
因为他的权力比他们俩个大的多,而他老子的多疑与雄猜,却要比汉武帝和李世民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幸好。
以他对蓝玉的了解,他依然没有脱离掌控。
……
蓝玉抱着膀子出了文华殿,缓缓的走着,谁跟他搭腔他都不理,脸色阴沉,雁过留声似的留着在文华殿里挨的骂,似乎要往下滴下水。
很难受!
真难受!
真的很难受!
“舅公?”
“别来无恙呀?”
蓝玉抬头,看见朱雄英穿着一身白衣,从一个阴凉地的拐角,闪出了身影,身后,跟着那个死胖死胖的太监。
他有些意外:
“殿下这是?”
朱雄英笑嘻嘻的拱拱手:
“这不是舅公凯旋了嘛,我来认认脸,可甭让舅公把我给忘了…舅公这是要出宫吧,走,我送送你…”
蓝玉强颜欢笑:
“这是哪的话,臣忘了谁也忘不了殿下…唔,倒是让殿下久侯了…”
“是等了一阵了…”朱雄英依旧笑的见牙不见眼,又朝文华殿努努嘴儿:
“骂惨了吧…”
蓝玉依旧强颜欢笑,脚步犹疑的缓缓踱步:
“臣…那个,臣,习惯了…”
“嗨…”朱雄英背着手,脚跟先着地的往前领着路,又笑着扭头说道:
“父亲就这个脾气…仗打赢了嘛…”
“一俊遮了百丑…况且喜峰口那厮,无有人臣之礼,我也很是看不过眼…”
蓝玉刚凝起些许的笑脸又结冰似得凝住了。
一俊遮百丑,大功掩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