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老哥还在寻思怎么劝下李先生不要贸然入城,想不到这入门不过一个时辰就体体面面的出来了,也好,省了一番刀光剑影。”
“哟,你也学着现代人赶潮流,进了一趟城咋的还整了个美瞳,金色的还挺好看,给我瞅瞅。”
李镇岳先行上前打了个招呼,牢骚几句看见神白须一双瞳眸闪着金光,好奇的上前查看,神白须没好气的拍掉他伸过来的手,打发了个去,又看向那白衣女子。
而李镇岳一旁的李太行却讳莫如深,那一双金瞳给他的感觉天然敬畏,不似凡物,更不可能会是神白须这一介血肉之躯能有的,怕是里头的那位卖了天大的面子。
“我要是出不来,姑娘真就打算提着那把显圣冲进去搅了整个吹旗门?何其冒失。”
“恩公这话未免轻浮了些,救命之恩岂能儿戏?我李心素问心无愧,即便是她裴心平又如何?谁杀恩公,我就杀谁。”
一旁的李镇岳啧啧称奇,走向一旁搭着李太行的肩膀扯了下嘴,后者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两人均是撇向别处,男人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姑娘要真如此鲁莽,我神白须乱国贼的骂名怕是要传个千代万代了,幸亏两位老哥在,才免得一场无妄之灾。”
“我倒是稀罕我这条命呢,姑娘也是掏心掏肺的人,仅仅一次施以援手换来这么些个天大的恩情,我七尺之躯怕是担戴不起。”
这白衣女子便是李心素,言律司执掌,当下万刃门最独权者,也是当下的万刃门话事人,削山之乱一役结束后,她似乎也已经早早回关,听闻吹旗门事变牵扯到神白须,也是坐不住的就来了。
“恩公净说这些有的没的,小女子这条命都是您的,又何惜一死?”
“也是,恩公日理万机胸有沟壑,文能治略有方武能平定乱荒,是小女子目光短浅,坏了恩公的操持风度,恩公要罚便罚就是了。”
嘴上说着万般过错皆在于我的话,可那份气态的有恃无恐比什么暗示都明显,她根本不怕神白须斥责,而后者,也只是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
如此,她也就得意的满足了,知道恩公大事在身,李心素主动站向他一旁把位置让给了李家两兄弟。
“聊完了?老白,你还没跟我说你这双眼睛是…”
“去,问也不会抓点紧的问,张嘴尽是些屁话,你有完没完?”
李太行直接一推打断了李镇岳,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后者耸肩转身走到后头去了。
“都打算好了?什么时候走?”
“明个。”
“这么紧?”
“众目睽睽,焉能不紧?”
“也是,走了一了百了各自清净了,可你来这一趟,惹下不少的债又该怎么还?”
“无常之身,人在浮世,有多少算多少咯。”
“净放花屁,知道你在西方的本事,兄弟几个眼窝子浅,看不出这许许多多的恩恩怨怨,你神白须要一条路走到黑,这份觉悟我李太行佩服。”
“我也就不问你能不能想到有个什么样的下场那些屁话了,只希望你小子凡事慎重些,别整个没头没尾,这下老妈子的唠叨话我不想说,只是周登楼不开窍,我才来这一趟。”
“李老哥明白人,敞亮,待我向伯母问声好,那珍馐家宴的款待怕是要缺席了,就请跟她老人家说,小子身在浮世,命不由己。”
“你神白须命不由己?那天底下还有自在的人吗?”
李太行嗤笑道,抬手捶了下神白须肩头,后者也是会心一笑,兄弟几个面面相觑,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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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双金瞳,是裴心平的道命根本,她挥去了这八千年来最辉煌的神赋的光环,绷断了这传承冗长的桎梏,兴许也是这么个见不得人间疾苦的小辈慈心苦渡,竟让这个苟且了八千年的女子也望眼欲穿了。
“这关外的人间不过浮云几点,千里俗世再是繁花锦簇也都是没有属于你神白须的净土,拾掇拾掇这里些的清风明月,也该踏上那归乡的迷途了。”
他也许会带着这些那些沉重的行李继续开始下一场旅行,但其中的颠簸与多舛会为他带来怎样的命运谁也不知道。
吹旗门差令归根结底也不过只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建议,说到底也是为了他神白须,只是这个初入世俗的毛头小子不懂,且年少轻狂,见不得迂腐陈规,不受那些规则的约束。
然而现神骁却正需要这样的人,有勇气打破常规的人,所以裴心平才会意外的青睐,甚至在意到她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地步。
“你若真觉着我是个可怜人,就大大方方的出了这门,回头时只当是珠玉在前的前车之鉴,在做相同选择的时候或许能给你些明媚。”
他的命,谁说了都不算,就算是她八千年觥筹交错,也未必能够笃定他这条一走到黑的路就一定没有归宿,他既然做了选择,那就要比任何人都更绝对。
所以他拒绝了这种可悲的观点,并痛批她是个懦夫,她只是笑,笑他太狂妄,太理想,而他也说,有理想的人才能一次次在失意后继续成长。
他是个西方人,那里是理想主义的理想乡,机会是无限的,资源更是,那个国家,可谓千星群聚,他来自那里,她纵使八千年永昌不衰,也不能用那些见识去和他相提并论。
如此,她竟软了心,她只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这么大胆,只是因为见不得这些愚俗,就要把整页的迂腐撕扯干净。
“我当然可以转身就走,而走不走,回不回头,都不是你能决定的,连自由都不曾拥有的人没有资格做选择。”
他一句话就把她堵哑了,也的确在他转身之后她突然患上一阵心绞。
“所谓的《兵道》,不过是求救之道,讲述的,不过是一个人对于存在这天地人的桎梏中的突围,不过是自救之道,为了脱离人群纷纷的围困。”
他一句点评就毁了她千百年支撑的骄傲,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段就直接把她心墙撞塌的粉碎。
兴许就像他讲的,兵道不过是一种挣困,而挣扎的自我无法奢求自由。
她不奢望这是一场命运的邂逅,即便是九千年前的全青复也不能算到自己是否全始全终,可他依然毅然决然的做了那个悔也不改的千古一帝,走的风风光光。
而他也说过,神骁的今后,对于他这个已死之人来说都是历史,而唯有对于当下的人,才是未来。
她听不懂,可她现在懂了。
“你若真这么执着于解去这枷锁,见不得那人间的疾苦,那我也就求你发发善心。”
“君去此途遥远,难免遭奉不测,不妨捎上这浮华的质物,就算你救我这痴迷之人于水火的恩德。”
她咬破指尖点在神白须唇口,那殷红的血沸腾的像烈火,直至刺入他的血与神经中,再回过神来,她已是跌落泥尘的凡俗女子,铅华尽褪的至纯,而他,却点亮了一双黑目,于这尘世得证大道。
“那些由你所说的日月山河不褪其色,代我看看吧。”
她也学着那千朝子,将手中的金玺高高一掷,终于好似一身忧尘遣退,又似跌撞入另一个繁世,一见误终生,无牵无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