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骤雨,洪荒淹没,没有人可以抗拒这样的表白,这层窗户纸,一戳就破。
石桂梅被电到了,僵立在那儿,那是怎样的折磨,想得切骨,怕得要命,生怕感情战胜理智,在冲动里做下什么糊涂事,她想多了,李建彬虽做了强盗,当了贼,偷了心,要吃要喝的饥渴冲动,还没有到失去人性,只是压抑太久,不吐不快。
“对不起!吓着你了!”前一秒还冲冲冲,下一秒就?了,“折磨我好多天,不吐不快,这下子好了,随便你怎么想,我认了!明天我就要上河工了,扒大土!”在他心目中,他就像万喜良,去修万里长城。
“我知道了!”
“你究竟知道什么?我以为你不来了,我怕你不来,桂梅,我活得太压抑了,如果……如果你……”
“你好坏!偷偷惦记人家作甚?”明眸子一闪一烁,平静了,象海,正在退潮,“你今晚一定要我答应你什么吗?给我些时间,你这也太孟浪了,我都……”
“应当是这样:行就行,不行拉倒!何如?”
“我……我作不了主!”石桂梅年老的时候,想到这,讽刺地笑着,笑喷了,多么愚蠢的回答,非黑即白,还没事?哪个像他那么执着,“你总得让我……”手心出了汗,水洗一样,那种分泌,像井喷。
“我不信!”
“今晚你想……?”这种答应是情的飞扬,还是欲的放纵?
“答应了吧?做我未来的媳妇,那么难吗?”
“我……我……咄咄逼人,我……”转过身,撒丫子就跑。
手扶拖拉机,大半车稻草,上面有被,有山芋,有米有面,十多个人,象小鸡缩在鸡窝里,这是第一批,负责搭棚、埋锅、李建彬、李建木、李建放赫然在列,李宜忠站在拖拉机下,双手卡腰,吆三喝四,副队长贾云贵在车上,开拖拉机的是贾云苍,这是台老掉牙的拖拉机,老东风产,12匹,时不时会发些脾气,一般人还真侍弄不了,贾云苍解放前在国民党机械所工作过,对这东西的驴脾气摸得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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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位先行一步,我明天不到,后天一准到,这次扒的是大运河上的引河小渔捞,任务重,时间紧,明年二月底必须彻底完工,我们生产队在东段,长500米,深2.5米,坡太陡,小车根本使不上,全靠肩挑人扛,我希望去的人能发扬愚公移山精神,过一段时间,谁表现好,我就把他换回来,谁捣蛋,干到底,你就是趴棚了,也在河工上趴,第二批、第三批随后就到,你们先跟贾副队长先行一步,到那儿,听贾副队长的,大队这次是民兵营长陈仲秋带队,贾副书记到场督阵,情况就是这样,大队人会在地段上撒白石灰,长宽高要按标准,云苍,走啦,太阳马上掉粪坑里,再不走,得后半夜到。”李宜忠的确是块料,生产队那点儿破事,他整起来得心应手。
太阳早已经扭头,脖子扭一边,阳光在冷风里稀薄如水,望断秋水,也没有见到石桂梅的影子,李建彬绝望仰躺在草里,泪水一下噙出眼眶,贾云苍撅着屁股,把摇把插进去,按下减压,就是一阵地动山摇摇晃,突,突突……拖拉机拉着长长浓浓黑烟,响了起来,所有声音淹没在这叱咤之声里,贾云苍爬上拖拉机,摇把丢脚下,挂档,四个档位,中间带着塑料小锤头拉杆,拉出推进,拖拉机就突突突走了。
李建彬听得见那些人家长里短谈话,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见天上飞的鸟,一缕一拉的愁云,风在头顶上打着漩涡,摇摇晃晃,跌跌撞撞,风象撞在瓶子旋转鸣响。
从市长位置上退下来,和小女人周子灿的日子,怎么过,都是夹生饭,三观上的冲突,无法跨越的年龄,女人欲死欲仙的性爱,让他在颤栗中过索桥一样惊恐万状,女人平时柔若无骨,欲望来时,怀念起那些峥嵘岁月,青涩中带着苦溢着甜,那时候憧憬着未来,可真到未来里,却是索然无味,世界秩序如此混乱,老牛可以吃嫩草,吃着吃着,就感觉变了味?是老胃消化不动洋溢的青春,还是自己老化,功能退化,享受不了这多姿多彩的生活,无论怎样磨合,都弹不出琴瑟合鸣。
夜半,拖拉机在高低不平的路上,杭育杭育艰难行进,突,突突……李建彬把头埋在草里哭,手象铁叉?进草里,绝望,深深地绝望,完了,石桂梅逃了,今后连那深情一瞥也成为奢侈,只要一看见他,就会如老鼠见猫,甚至于走极端,快速找个人嫁了,他象只獾猪,把头拱在草里,任凭伤心泪水落到草缝里,他感到自己被发配了,河工之地,是清之宁古塔,有去路无来路,这是一种流放,悲催的命运,来不及想根由,他之所以有这样一种结局,只不过是小人李宜忠一次施权力淫威下的结果,年长他许多的李建木仰脸向天,在杭育杭育的天然摇床里舒服自在睡着了,鼾声虽如雷,在震撼的突突声中淹没了,那些老河工,逆来顺受惯了,这会儿还在说话。他们之所以这样,一来是习惯,二来他们会投机取巧,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空,就耍滑偷懒,熬时间,磨洋工,一年总有几个月在河工上泡,脚和手开裂,心更开裂,无奈从那里泥沙俱泻,短暂的人生,就这样消亡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