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费了一番力气将重武器组装完毕却不发一弹令人扫兴,留里克如此要求就是故意为之吊着大家的胃口。他甚至希望有人极为大胆且非分的暗暗嘀咕,所谓“罗斯人制作的是一个新玩具,那东西无法发射巨石,所以才隐而不发”。
这样一来,当明日所有重武器开始表演之际,当目标之墙真的被砸塌了,酝酿一夜的情绪瞬间爆发,那种对士气的提升、对己方与俘虏的心里震撼会是最大。
当夜,整个特里尔大营果然沉浸在对“母牛投石机”无尽的探讨中,处处篝火都像是在开大型座谈会,罗斯军战士们七嘴八舌,使得整个城市都陷入轰鸣久久不可消散。
大主教哈特加忧心忡忡的回到自己的软禁居所,虽说自己非常怀疑那些怪物的能力,考虑到所有罗斯人对它充满希望。
“万一呢?那东西能砸毁特里尔现在的墙。那么梅茨的墙岂不是……”
“如果梅茨城墙垮塌了,罗斯人鱼贯而入,他们会在城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梅茨何罪之有?主啊?梅茨不是索多玛,请您开恩不要毁灭它。请您降下神力,让野蛮的罗斯人一夜之间尽数被惊雷劈死……”
哈特加也只能默默蜷缩成在木床上,裹着皮毯子暗暗对罗斯大军下诅咒。
哈特加是如此,另一位被俘的大贵族于利希高伯爵艾伯哈特,近些日子已经在伯爵吉尔伯特的不断挑唆下,自身原本硬如钢铁的立场终于动摇了。
尤其是看到了罗斯王说到做到,真的将重武器摆了出来。
先不提五座重武器能否毁墙,所抛投的石弹一定能砸死远处站立的战士,仅仅如此就令他极为恐惧。因为自己的于利希高伯国面对全新的形势,可能真的到了重新站队的地步——可能没必要再向洛泰尔愚忠。
但自己的家族世代效忠“罗马皇帝”,要在自己这一代改变立场,除非有什么可以证明这一届的皇帝洛泰尔毫无胜算。
他心里默念:“如果石墙无法再保护那些城市,斯特拉斯堡的城墙将不再安全,皇帝陛下将难以坚持。为了我家族的权势,我宁愿背叛他。”
当夜,艾伯哈特向监视自己的罗斯战士提出面见罗斯王。
这一夜,夜空晴朗。
特里尔城沉浸于欢声笑语里,空气中照例弥漫着香浓的煮麦香味。所有人都获悉了明日一早的“盛大演出”,所谓五座投石机将对着城市东部保存尚完好的石墙奋力轰炸。
留里克兴致大发,按照事先约定赏赐了工匠中最先完成第一座重武器的小组,其余各组也有响应的参与奖,这些工匠发了一笔小财。他们还被许诺,只要明日的实验大获成功,所有人还有第二轮金钱赏赐。
留里克太高兴了,以至于大手一挥,针对多达一千名被俘的法兰克民兵的口粮供应提高一倍,并在熬煮麦子的大铁锅里额外放进一些黄油和盐,制作成极为香浓的麦粥,算是提醒他们“明日都来看看罗斯人的杰作”。
被俘的民兵们现在的身份属于伯爵吉尔伯特的军队,他们被俘民兵的身份也不假。在这个问题上留里克没有施行迫害,一来已经是奴役战败者做事了应当适可而止,二来他的确需要一批劳动力协助罗斯联军在特里尔的后勤。
现在于利希高伯爵艾伯哈特带着强烈的坍塌情绪,在举着火把的罗斯战士引路下,顺着阶梯走上尼古拉斯门,走进城门楼改建的罗斯行宫。
心情很不错的留里克正闲适地抚着自己侧卧于身旁的宠妾,除此外房间里就没有外人。室内点着大量油灯,整个房间显得较为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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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伯哈特以为这将是一场非常严肃的毁灭,不曾想罗斯王闲适得像是即将倒头就睡。仔细看,那盘着的双腿还露着脚丫,罗斯王还搂着他的黑头发的女人,如此表现真不知是对自己这个于利希高伯爵是尊敬还是鄙视。
“你来了。艾伯哈特,看来是想通了?打算和我结盟了?不必拘礼,皮垫子为你准备好,你坐。”
“好吧。”艾伯哈特深吸一口气:“仿佛我参与了一场家庭聚会。罗斯王,您很闲适,我就不必拘礼了。”
“说吧。我很期待。”
“是。关于……这场战争。”话到了嘴边,艾伯哈特发觉自己真的想要说出来就变得极难开口了。
“战争?洛泰尔必败,否则我们跨越整个已知世界,从极北之地到你们法兰克就白来了。”
“也许吧。”既然罗斯王起了头,艾伯哈特振作起身板,他谨慎说道:“也许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也许我过去坚持的一切,与现实存在谬误。您懂得拉丁语,所信仰的并非阿米乌斯异端,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不要废话了。”留里克抱以期待的眼神再问:“是打算与我结盟?就像吉尔伯特那样?如果你愿意,就快点吧!听着,甚至是你们的公主吉斯拉在我这里也过得很好,还有莱茵河对岸的那个落魄的帕拉丁锡格堡伯爵家族现在与我是朋友,至于科隆大主教就更是朋友了。你为扞卫洛泰尔尽力了,而洛泰尔辜负了你。洛泰尔辜负了很多人……”
又是一番说烂了的话术,如果艾伯哈特能因此就改变态度他早就改了,留里克明知如此还是要说一番。
“我现在只有一个条件。”说着,艾伯哈特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天花板。
“什么?”
“如果。明天上午你们的重武器真的可以砸毁石墙,就意味着再没有法兰克城市可以靠着石墙遏制你们的攻势。皇帝现在斯特拉斯堡,那里的石墙也将变得不再安全,皇帝的战败也将不可避免。只要您的武器能砸毁墙,我就宣布于利希高伯爵领与你们罗斯结盟。”
“痛快!”留里克勃然而起,欣慰道:“你早该如此了。”
艾伯哈特面不改色:“但是,如果您没有成功。我……还会保持旧立场,请您不要怪罪我。”
相当于选择权抛到了留里克手里,如果实验大获成功,于利希高伯爵将脱离“帝国派”,加之反水的拉蒙高伯国与早就反了的弗兰德斯伯国,意味着法兰克的整个低地地区全都脱离了洛泰尔的统治。
新的一天,当天海蒙蒙亮的时候亢奋的人群就已经举着火把向着城市的北部移动。
特里尔四个方向的围墙参差不齐,因为四百年前罗马覆灭时期的哥特人大举入侵,城市遭遇过野蛮破坏,彼时的城市围墙取得了一定的防卫效果,终究无法忍受哥特人的围城战。
时过境迁,当法兰克在前朝废墟上复建大量的旧时代城市,就不得不就地取材重造建筑。于是构筑城墙的石砖被敲下,用以堆砌皇家行宫、修善大教堂,乃至兴建新的修道院。
彼时的建筑者已经忘记了如何制作罗马式水泥砂浆,他们事实剥离掉了石砖上的水泥残迹,再以纯粹重力堆砌的方法再造新建筑。最后大量新建筑建造完毕,城墙却被因大量建筑材料损失变得千疮百孔,不得已人们又从远方搜罗石料再砌石墙。
很多材料就是从不远处的皇家行宫孔茨搬运,一座屹立于萨尔河与摩泽尔河交汇处的旧宫殿被拆得就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大部分的材料并未风化瓦解,实际化作了特里尔的新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