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能呢?”古新宇美美地说,“给美玉姐干点儿啥,我还求之不得呢。”他把“美”字故意加重,拉长。
关美玉微红了脸,一副生气的样子:“不许油嘴滑舌。”
古新宇故作惶恐,怯生生地作个揖:“是!玉姐,小生不敢了。”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这天,是入夏的第一个热天,午后是一天最热的时刻,炽热的阳光照在大地上,反射的光线刺得人不敢睁大眼睛。每年这个时候,心疼古新宇的父亲便不让他下地干活,他就找个阴凉处,美美地睡个午觉。现在的工作已不再有那惬意的闲暇。他快速把水分较大的砖坯放下用草帘苫住,避免砖坯干裂,又想到今天没见到李云山,便把他的那列巡查一遍,一通下来,浑身是汗。
刚坐下休息片刻,古新宇听到关美玉在远处喊:“宋姐——”
“怎么了?”宋春丽稍远处回应。
“天太热了,凉快一会儿吧!”关美玉大声说。
宋春丽答应着:“行,等一会儿啊,这车马上完事儿了。”
古新宇转过一栋架棚,见关美玉双手持钢筋做的砖叉,麻利地从车上叉下湿砖坯,整齐地码在架床上。拉砖坯的一个男人坐在车把上,叼根香烟,眼光随关美玉一起一伏上下盯着看,眼神中带着贪婪。厂里拉湿砖坯的工序是河南人专项承包的,他们每拉一车扔下重车,拉空车再送给另一个码架工,如此循环。可这次那男人却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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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新宇走近,见关美玉的衣衫已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现出身体曲线,难怪那河南人会有那种异样的眼神。古新宇登时心中很是不爽,极不友好地看着他。那男人忙收了眼光,跳下车拉起空车快步走了。
“玉姐。”古新宇在背后轻唤一声。
关美玉直起腰,笑笑问:“完活儿了?”
“差不多了。”古新宇点点头。
“哎呀!冷不丁一热真受不了。”宋春丽走过来,三下两下帮关美玉把车上砖坯码完,古新宇帮着把草帘苫好。
关美玉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天乍一热,真不习惯。”
古新宇看了看她的衣袖,说:“给你取毛巾去”。转身跑了,不一会儿,他左手拿毛巾和水杯,右手拎暖瓶,快步回来,放下暖瓶和水杯,把用凉水浸过的毛巾递给关美玉:“和宋姐快擦擦。”转身走了,边走边说:“擦擦身上的汗,毛巾凉,别激着,暖瓶里是新打的凉水。”
关美玉擦了脸,凉爽舒服。她把毛巾递给宋春丽,笑笑说:“小孩还行,倒挺会来事儿。”
宋春丽笑了,边擦汗边说:“借你光了。”
关美玉正倒水,扭头问:“什么?”
宋春丽又说一遍:“我是说借你光儿了。”
关美玉端杯站起,问:“啥意思?”喝了口水。
宋春丽斜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说,小宇看上你了。”
“噗!”关美玉一口水喷出来,边咳边惊叫,“不能吧?”
“我看像。”宋春丽也倒了水,肯定地说,“看他眼神儿,像!”
关美玉心乱了一下。她没谈过恋爱,可理想中的对象一定是高大英俊、风度翩翩的。绝不是瘦小身材,一脸孩子像的。她对宋春丽摇摇头,咧嘴笑一下。
古新宇双手拿着冰棍从远处走回来,他嘴里哼着小曲,是怕她俩擦身子,故意提醒着。
“宋姐,吃冰棍儿。”古新宇把左手的冰棍递给宋春丽。
宋春丽接过两根,笑笑:“谢了。”
“玉姐,给。快吃,凉快凉快。”古新宇把剩下的全部递向关美玉。关美玉看着宋春丽,宋春丽示意她接过去。
“谢谢!”关美玉只接了一根,轻声道着谢。
“玉姐,多吃,多吃。”古新宇双手又往前举了举。
关美玉只好又拿了一根,说:“够了,够了。”
“不够,不够。”古新宇并不罢休,把冰棍往关美玉手里塞,关美玉往后直躲。
两人这一忙活,把宋春丽逗得“咯、咯”直笑。关美玉狠狠瞪了她一眼。古新宇看着关美玉,又看看宋春丽诡异地笑,弄得一头雾水。宋春丽和关美玉见他的憨相,对视一下,都笑。
古新宇一下子局促的脸现微红,一拍脑袋,自找台阶:“哎呀!我还有活儿呢,你俩慢慢吃!”把冰棍放在暖瓶盖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美玉停住笑急问:“宋姐,真像你说的咋办呀?”
“那就处处看呗!”宋春丽嚼着冰棍,“我看他挺好的。”
关美玉跺着脚:“处什么呀?不行!不行!看他那小样儿,别开玩笑了。”
太阳快要西下,古新宇看着扫得一根草棍都找不到的过道,实在没必要再扫了。他扫了大半个下午,狠狠地扫了三遍,却扫不除心中阴霾。
人的听力很奇怪,不在意,再大的声音也充耳不闻。可一旦专注,蚊子飞过都会很吵。午后关美玉的那句“不行!不行!看他那小样儿,别开玩笑了。”声音并不大,却如一声惊雷,格外刺耳,让他浑身一震。
他放下扫帚,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双手支起下巴,眯起双眼,陷入沉思。他确实不够高大魁梧,有些弱小。可他从没渺小过自己,也没有过丝毫的自卑。
经过几天的相处,关美玉和他有说有笑的,觉得并不讨厌自己。然而今天的那句话无疑给了他一记沉重的打击,令他颤颤的冷。想象着她似似嘲讽的表情,那句近似贬低的话,他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复杂得连他都分不清其中的含义。他意识到虽然很自信,长相也算帅气,可这先天,后天无法弥补的缺陷,还是让自己遇到了窘迫。他不禁沮丧的双手抱头,静静地一动不动。他不明白,人为什么非要有情感,而情感恰恰又最轻易伤人。
想着,想着,他猛然抬头,用力摔几下。他觉得这些困惑太危险,必须甩干净。“长相、身材是父母给的,任谁都无资格怨怼。父母创造并无私地养育着,让我认识了这个世界,享受人间的喜悦欢乐,只应荣幸和感恩,怎么可以为这而自怨自叹,无穷烦恼。那很可能会陷入消极的旋涡,无法自拔。”他这样想着,握紧拳头站起来,“也有很多伟人、明星,并没有高大雄壮的身体,英俊的容貌,可他们用聪明的智慧,辛勤的汗水,甚至于鲜血,造就了出类拔萃的辉煌,站在高高的位置,罩上耀目的光环。他们告知世: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是战胜一切的法宝。”他又对自己说:“我—古新宇,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要活好我自己。别人的印象如何根本不值在意,更不必因羡慕而模仿。同样,别人也模仿不了自己。”一个强烈的信念油然而生:“我不见得有伟人、明星那样的荣耀,也不一定有很高的地位,也或者不一定有极多的财富。但我一定要用乐观的态度面对人生,在自己的心田上,播下希望,辛勤耕耘。终有一天会实现自己的梦想,收获丰硕的成果,也包括甜美的爱情。”他又想到今天的表现,太过的暴露。过分的殷勤,不但没能得到好感,反给人不成熟、不稳重的印象,被人家说出“开玩笑”,显然是犯了浮躁的错误,暗怪自己幼稚,天真得确实可笑。他觉得应该给自己降降温,冷静下来,然后再试探着走下去。他没有一下被击倒,恰恰激起了他不服输的斗志,他向关美玉的方向望了一眼:“我是不会认输的,早晚把你追到手。”他看一眼腕上的电子表,快五点了,想起一天没见李云山,“去问问四嫂。”推车走向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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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嫂”是李云山的妻子,叫玉秋影,比李云山小一岁,出生在南方,长得娇小、秀气。当年李云山当兵,在南方某部队服役。从小酷爱舞枪弄棒的他,经过刻苦训练,各项成绩优异,选进了特种兵,并很快提升当了班长。正当他被战友公认有大好前途的时候,还没有结婚资格的他,无意中结识了玉秋影,陷入情网并偷食了禁果。部队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和玉秋影断绝关系;二是提前退伍。可玉秋影的怀孕,让他只能选择后者,带着玉秋影回到了家乡。家人恨他不争气,对他俩的生活不提供帮助。窘迫的生活,靠李云山一把力气维持。直到孩子两岁,李云山才央求母亲帮忙照看孩子,玉秋影才找了工作。经过三年奋斗,才攒钱买了两间简单的房,生活才算安稳下来。现在儿子已经五岁,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码架工分白、夜两班。白班早八点到下午五点,夜班晚五点到午夜一点,接夜班的玉秋影已经来了。古新宇刚要问李云山为什么一天没来,宋春丽和关美玉进来了。
玉秋影亲热地和宋春丽打了招呼,又问关美玉:“美玉,累不累的呀?”她普通话不是很标准,却带着南方女人的柔美。
“还行,就是有点热。”关美玉笑着说:“四嫂,来这么早?”
古新宇见她们聊得热闹,便给她们打了洗脸水,拿了香皂。关美玉把暖瓶和水杯递给古新宇,微笑着说:“得亏这壶水了,要不然得热坏呀。”古新宇淡淡地点下头,接过暖瓶用抹布擦了底,放入茶盘,又接过水杯,整齐地扣在暖瓶周围。
关美玉见古新宇的表情和午后大相径庭,看了看宋春丽,醒悟似的对她吐了下舌头。
古新宇余光看得清楚,却当没看见,问玉秋影:“四嫂,一天没看到四哥呢?”
“仔仔发烧了呀。”玉秋影说:“他领孩子去医院了,陪孩子呢。”
“是吗?”古新宇关心地问,“咋样了,好些了吗?”
“打了针,好多了,在家睡着呢。”玉秋影说:“你四哥让我和你说,帮他照看一下草帘子,小票也替他收了。”
古新宇点头说:“该干的我都干完了。”又从口袋掏出每天入窑的计数小票递给她,“过道也清理过了。”
“我就说不用他惦记的呀!”玉秋影笑着接过小票,又商量的语气说:“明早再帮着照看一下哈!”
“OK了。”古新宇说了句,转身要出去挑水。
玉秋影后面一声惊呼:“小宇,什么都黑了呀?”
关美玉和宋春丽被逗得大笑,关美玉笑着说:“四嫂,小宇说OK了,意思是没问题,啥都黑了呀?”
玉秋影一面不好意思地笑,一面说:“好好中国话不说,欺负四嫂文化低呀!”
古新宇听一句话弄得玉秋影误会,刚回身想解释,听关美玉说过了,看了看笑着的三个人,转身出去,挑起水桶去了食堂。宋春丽碰了下关美玉,对越有越远的古新宇扬了下巴。关美玉会心地点下头,皱了皱眉。
古新宇挑水回到宿舍,玉秋影已经去干活儿了。宋春丽和关美玉洗完了脸。古新宇从碗橱中拿出两人的饭盒,装进各自的袋子,放到碗橱上,把两人刚用过的毛巾折得方正,挂在一根绳上。又回身从衣箱中找出一条新毛巾,整齐地挂在一起,说:“宋姐,明天你们用这条新的。”
宋春丽逮到机会故意逗他,笑着问:“咋的,嫌弃我们了?”
古新宇看她一眼,正了下毛巾:“哪敢?怕你们嫌弃我才是真的。”他改不了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虽不明说,却把“嫌弃”两个字咬得很重。宋春丽立刻收了笑,看了看关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