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以辞害意!我说的是浪荡江湖的豪侠!”老头激动的声音像是吼了起来一般,他合上了膝头的秘笈,把酒碗轻轻放在桌上,紧挨着那坛酒。
“不都一样……”
“越是动荡放纵,越要束身自修。人活在世,很多事情就讲究一个仪式,使平淡无奇变得值得、变得可期。”
“自修?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跟你眼下的生活是两码事。”张二锤嗤笑一声,眼睛眨都没眨一下。“这等陈腐旧制,早该涤陈薙冗了。”
老头愣了一下。脖子上有松垮迹象的皮肤似乎也在微微发抖。
“这叫食古而化!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自然要循常习故,规行矩步。贫而乐,富而好礼,只是本同末离而已。品位与生活有机融合,进而方能运筹江湖纵横天下!”
老头说完默默长出了一口气。一扭脸,目光投向一侧。
“罢了,懒与你作无谓之争。你只需了解,我纯粹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生就一副少爷相,自小爷饭娘羹,他朝独闯江湖,你如何经得起生活的摧残?我想,要是无人服侍,你莫说长大成人,怕早已化作山野间的一坨瘦猪屎了!”
张二锤一瞬间感受到了师父真切的关心和浓浓的爱意,他拿起茶桌上的抹台布掩住了脸。才准备开始流出感动的热泪,他忽又觉不妥。
“平日里大部分的苦活累活,不都是我来干的吗?”
张二锤忽然如梦初醒,哭意消散。他眼中流露的与其说是困惑,不如说是后知后觉的震动与失望。
“你年纪尚轻,太多东西似懂未懂。不能只看表面。”老头始终耐心地回应着,脸色像敦厚老实的老年农夫,但他的笑容却似乎有些故弄玄虚。他再次给自己倒了酒。
露水深重,草地换上了黑乎乎的青脸,夜已为进入深更打好了初稿。花园中的长月茱萸似乎已进入了梦境,枝叶无意,只余凉薄微风轻撩的簌簌。
充斥着酒精热气的朦胧之中,已看不清院外的世界。
“我早已不再是蒙昧无知的小年轻,休想以这种岂有此理的废话搪塞于我!”张二锤收起了善罢甘休的神情。为了表现他的意志和行动力,他把筷子放在碗上,盯着老头。
“不就是穷讲究嘛!”
张二锤在心里大胆做出一个哲理性的推测,话语也直接就从嘴边溜了出来。没办法,他总会坦率表达自己的想法。
风吹动灯笼,飘忽的光影挑拨着他们两个人的沉默。一层夜色帘挡住了张二锤探究的目光。
可能是觉得最好谨慎地处理张二锤一直纠缠的这个问题,老头似乎没有马上开口说话的意向。他笑了笑,可是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