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卡休整好仪态,后再无任何人提出抗议。
司法人员总归是操劳的,所幸这场公证已经步入尾声。
陈索要了杯水无果后,缓缓站起身来。
然而一场争辨并不以它的胜负左右结果,公义的裁决最终落到法官手中。
“想必,所有人都有了各自的答案。”
正反的论据尽数呈现,陈一扫全身的懒散,用最威严的气质宣讲:“那么,就由我来结束今日的判决。”
所有人的心弦都被拨动,紧绷不放。
“申诉人梅洛卡,向忘仙申请给予一名凄惨少女合法身份,并允许其获得与正常人相近的社会权益。
但顾及其多次出格行为,判定梅洛卡没有相应的承担能力,故此提案不满足人数需求。”
很抱歉罐头小姐,这不是一个如你所愿的答案。
曜在椅子瘫软了下去,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在为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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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我宣判——”
陈抬起手杖,高悬的同时提起众人的心。
而在手杖敲地前,梅洛卡的心已经落了下来,她对罐头说:“抱歉。”
今次的失败,更多的源于众人对梅洛卡的迁怒。
“没什么,我看得出来。”罐头闷哼着看向居高临下的人们,满不在意地回应,“这里没人想让我留下,即使今天站在这的不是你,他们也会竭尽所能地阻拦……你已经,尽力了。”
梅洛卡点点头,收起那拖垮人的颓丧,昂起头扫过一排排座位,像是要将他们一一记住,让毛骨悚然。
陈的尾音拖得极长,直到现在她才缓缓继续,“该提案无、”
“且慢——”
一道男声响起,紧闭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陈的敲击一滞,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它的手杖之下。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破门而入的钟源,忘仙十二阖眼,露出有趣的微笑。
“法庭之上,禁止喧哗。”
浮雕男人出手,牵动整座建筑的道法,将闹事者禁锢在原地。
但钟源却丝毫不慌,微微抬手,反制的道法缠绕于手臂徐徐转动,将压在身上的束缚道法卡死,尽乎暴力地拆除、瓦解了对方施术的一切,整个建筑都为之一震。
吞法
不,比那更狠,只有对道法的理解达到超脱常理的地步才能做到。
“请不要草率地下达判决,法官大人。”
钟源挥舞着手中厚重的文件,全然没有闯入者的自觉,“我这里有一份最新的文件。”
梅洛卡侧目,为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谁?”她心想。
当她从钟源手中的纸张缝隙,窥见几个熟悉名字时,一种不可置信的猜想冲击着她的大脑。
梅洛卡顾不得法庭的秩序,冲向钟源劈手夺过文件一张张翻过。
激动而不真切的笑意涌出,梅洛卡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重新叠好纸张,转身对着公堂之上的众人说,用让整个法庭都肃穆的声音,“这是针对此次提案的追加承诺人,
由——
本次龙门新秀赛八十位参赛者联合担保。
请重新考虑,不,请收回您先前的判决,法官大人。
从来不只我一人在为罐头小姐的今后而努力。”
“为……什么,我不明白。”罐头摇着头,有泪花在眼角泛起,她抬手擦拭,她第一次被人世所爱。
或许正如一切无意义的坚守,她也不仅背负着自己一个人的希望。
龙门城的、灰星的、龙门计划牺牲者的、参察者们的。
于是她身后,有越来越多人,一些还相信着希望与幼稚幻想的少年。
钟源从文件中抽出一张,这张纸上有很多名字,或许没有洛云图、没有远在黄泉市的官渡、也没有未满十六岁的傩佑、没有自身难“保”的秦无衣。
但除止之外,所有人都有,所有还活着的都有。只剩……
钟源将无比贵重的承诺书折成纸飞机,向着台上的旁听席抛去。
它滑过庄严的法庭,不偏不倚地向欠缺最后一人,飞去。
它落在了浮生面前,少女将其展开、摊平。
一股暖意沁人心脾。
曜适时地递来一支钢笔,“一份礼物,这支笔。”
“谢谢,老师,这正是我现在需要的。”浮生的笑靥中夹杂着抽泣,接过那支小巧的钢笔,沉甸甸地落在纸上。
她再也不想在一旁袖手旁观,跌跌撞撞地跨过席位,“法官大人,请过目!”
那一份份沉重的纸张呈上,陈浅笑着故作沉思,手指轻扣着手杖。
“我想,庭上应该没人有异议了。”
陈看向忘仙十二,不言自明。
忘仙十二假寐,陈再次庄严地开口。
“那么,我宣布,
该题案,通过!”
·
出了法场,罐头找梅洛卡道谢。
梅洛卡一边收拾着随身物品,一边耐心地听完。
“忘仙虽然很烦人,但已经敲定的事,他的办事效率还是值得信任的,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们要有一段时间不得能见面,但我相信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放心,我会尽快去看望你。
那就这样,我还得去赶下场审判。”
罐头抬起头,有些疑感地问;“事情还没结果吗?”
“三庭巡审,下一场是神盟的审判庭,毕竟事情闹得挺大,总有人想掺一脚。别担心,都是些我的事,和你没关系,而且有忘仙背书,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刁难。”
梅洛卡再次确认了行程,尽管还有不少空档也不觉得安逸。
陈缓溪走过,看见梅洛卡,视线便开始飘忽,像在搜寻着绕行的道路。
“哦,陈!”
最麻烦的人做出最麻烦的举动,带着不合群的气质,像是从青春校园剧走出的少女梅洛卡挥手,“罐头的事情后面就全拜托你了。”
“我的职责。”陈抚胸,用那只没握手杖的手。
“哈,”梅洛卡短促而轻快地笑了一声,“刚才你在法庭故意把话拖得那么长,可把我吓到心碎了一地,果然那个钟源是你找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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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妄加揣测,梅洛卡女士。”
陈有意在女士二字上加重了语调,两只手掌搭上手杖,“只是本人懒散惯了,并不善于当机立断。”
“好吧,好吧,你陈大法官铁面无私,是小人我胡说八道了。*
“呦,巧,都在呢?”曜远远走来。
陈再度抚胸,略表歉意,“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
梅洛卡面色不善地和曜对视,兴师问罪般开口:“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为什么我没在法庭上看到你?”
“或许你更该反思一下,你为什么只有为数不多的朋友?”曜一点也惯着她的脾心
梅洛卡苦恼了一阵,但什么忧虑能一直纠缠这位随性的少女。
梅洛卡左右瞧了瞧,疑惑地问:“怎么没看见浮生?”
曜愣了愣,“我以为她来你这了,还想找你问问。”
·
“嗯,解决了。”
钟源靠在观景台上,手里的终端正在通迅,“不过洛云图,这样真好吗,没有你的名字,只是为了不让对方知道你在帮她吧。”
“首先,我只是在协助陈法官维护公理;其次,我同是个非法黑户,没有行使这类法律条例的权利、最后……我觉得人情是个麻烦的东西。”
电话那头,传来列车驶在铁轨上的噪音,随后只有通讯结束的提示音。
一串脚步响起,一个少女从身后拥来。
钟源回过头,看见紧抓他不放的浮生。
“放开啦,”钟源试图推搡地把她扯开,但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你很黏人欸,小家伙。”
“谢谢。”浮生埋头在他身上,吐出这缓缓的一声,怯生生地不敢露出脸。
·
·
“回去,海。”
那道身影孑立于乱象,她打着灯告别,好像预演过无数次。
——
火车站台,长椅。
海无量驼着背,伸直了脑袋,似乎挣脱了一场微醺的梦。
梅洛卡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无法无视掉这么明晃晃一个人。
“好啊,我以为你挂了,结果你还先一步跑回元初了。”梅洛卡愤愤道。
“侥幸,刚觉醒的神通正好能帮上忙。”
“那你也不出来帮我说句话,我可是为你背黑锅了耶。”
“所以我来了,来送你。”海无量轻描淡写理所当然。
真过分,早早等在车站,就这么相信我一定会赢么?
“有件事我想知道,”
海无量不经意地提及,“对付苍白无面人的时候,你犹豫了许多……当然,我不是在指责谁。”
梅洛卡像理直气状地回答:“因为啊,你掉进亚空间后,洛云图问我你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往里跳,
我当时给问懵了。
总不能告诉他:‘为了你不要绝望的变身荒芜之主上去干架,所有我决定让大伙替你牺牲’
……这样的话。
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你就完全是在迁就他。”海无量心理极不平衡地抱怨。
“没有啊,后来他和我说,要叫我相信你,信你一定能回来。”
海无量灌了口酒,不自在地说:“他不会知道你究竟为他等了多久。”
“你手里的是什么。”梅洛卡指了指,不是劣制啤涵,而是另一只手上的文件。
“我这些年来的调查结果。”
听到这个回答,梅洛卡意识到自己该避讳了,但出于朋友的立场,她还是劝解:“你还没放弃啊。”
“那是爱人,你明白吗,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为情所生的人。”
“你看过了?”梅洛卡尽量不冒犯地问。
海无是点着头,但他的憎恨却再也无法指向任何人。“真相并不总是尽如人意,对吧?”
海无量将酒洒上纸张,一把火烧个干净。
沉默了的许久的两人,并没有更多的交流时间,车缓缓进站了。
“梅洛卡,我在里面看到她了。”
“谁?哪?”梅洛卡错愕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艹!你在亚空间里看到了你老婆?”
海无量冰凉的眼眸黯然失色,但梅洛卡根本不在意当年忘仙到底隐瞒了什么丑事。
“别去。”梅洛卡阴沉地告诫。
“我没法不去想,她是我的一切。
面对过去,我们总会放不下。”
“你看我啊,我就放下了。”
“真的?你真觉得你放下了?”
海无量笑了两声,“如果我能拿出有关黑王的一切,你还淡定的了么?”
梅洛卡神色不变,她当然相信海无量能言出必行。
“你果然不懂人类。”海无量说。
梅洛卡叹了口气,“我拦不住你,要我和我‘老板’说一声吗?”
“别。”海无量呵呵地拒绝,“一个债主已经够我受了,你真想我走不出亚空啊。”
梅洛卡笑着,扶着列车车门,“珍别,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无量也笑着告别:“再见,小小童心的守护者。”
“要是啊你!”梅洛卡羞愤地掏出自己都不知是什么的重物砸过去。
这是一个她绝口不提的身份,即使是先前陈的报菜名也没有这个“小小童心的维护者”。
那是名为梅洛卡的存在,第一次行走于人世的自称,她留给世界最初的证明。
列车启动,驶离。
有夜中的微光迎来了破晓。
有人要走了,有人已经走了。
海无量喝光酒液,最后留言,给无人听闻的世界。
酒瓶跌落在地,好似那人从未来过。
“我会回来的,
回来看这个糟透了的世界。”
敬我们那还未死去的童真。
六月一。
长夜告终。
龙门市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