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隐之放松下来,知眼前都是自己人,不必藏着掖着,遂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来。
“这些都是郑虔的同党,一个‘指斥乘舆’之罪是逃不掉的。”
杨洄接过一看,名单很长,全是右相府的政敌。
裴冕则在旁分析。
“刑部郎中徐浩,张九龄外甥,东宫臂膀,此案中的另一个要犯;北海太守李邕,东宫臂膀,与郑虔皆书法名家,互有书信往来;国子监生员薛白,在此案中亦牵扯极深;蒲州盐铁使书记杜甫、权理盐铁使判官元载,皆薛白的好友……”
之后,由薛白又引出了许多人,首当其冲的就是户部尚书裴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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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是东宫与盐官都有,全都是右相府的眼中钉,肉中刺。
杨洄看得连连点头,心想,尻他个李林甫,嘴里是维护武惠妃,打的全是阴私算计。
他微微冷笑着,斜了裴冕一眼。
裴冕无奈,一瞬间的不情愿之后,从袖中拿出一份文书,递在萧隐之手里。
“王中丞想把人犯移交到大理寺狱,文书在此,请萧尚书过目。”
“可这是刑部的案子……”
“刑部主管刑罚,大理寺掌管审理,此案牵涉官员众多,当由大理寺来办。”裴冕不慌不忙道。
萧隐之虽是尚书,却畏惧王鉷之权势,答应下来。
时近黄昏。
国子监,杜五郎终于完成了岁试的答题。
他走出学馆,抬头看向天边的夕阳,听着暮鼓声,忧心忡忡。
想到与郑博士毕竟是一起喝过酒、抨击时事的交情,他决心做些什么,遂连忙转去找薛白。
赶到考策问的学馆,只见一层层竹帘隔着的考场中已走了许多人。
“薛白。”
杜五郎才探头喊了一句,忽被人拉到了一旁。
“苏司业,你看到薛白了吗?”
“这边来。”
“哎,我们还得去刑部大牢救出郑博士……”
郑虔带着镣铐缓步被带出刑部大牢,走过皇城大街。
大理寺在西边,抬起头就能看到将要落下的太阳,暮色苍茫,他看着这一幕,眼神中满是疑惑不解。
那些文章都写了数年了,为何会在近来被人检举?
带着这种思量,他步入大理寺衙署,被领着穿过了一道道回廊,却意外地没有进入大理寺狱。
暮鼓停歇之前,一辆马车穿过了皇城西边的顺义门,进入了布政坊中的一间宅院。
这宅院不大不小,亭台楼阁却是非常精巧。
夜幕降下,主院中,一名美貌女子莲步轻移,迎向杨洄,娇声道:“郎君总算肯来看奴家了。”
下一刻,她却停下脚步,因杨洄身后还有另一个高挑的男子,夜幕中没有显出脸来。
“你去歇着,我还有事,莫让人过来打扰我。”
“是。”
几句话安抚住这漂亮的外室,杨洄以警告的眼神瞪了身后的薛白一眼。
两人赶到侧院,只见郑虔还没有被带过来。
绕过屏风,杨洄吐出一口长气,抱怨道:“你胆子也太大了。”
“无妨,人是以裴冕的名义带出来的,谁能想到你我头上?”
“呵,我信了你的鬼话。”
薛白笑了笑,依旧平静。
私下劫走郑虔很冒险,但他别无选择。
天宝年间的权力斗争已日趋激烈,这次若不果断且迅速地出手,首先会被连根拔起的就会是他的势力。
杨洄踱了两步,思忖着,最后决定把几封文书递给了薛白。
“这可是了不得的证物,我拿来的。”
“驸马本事了得。”
薛白不忘赞了他一句,接过文书看起来。
首先是一份名单,密密麻麻都是李林甫准备牵扯进此案的名字……这是一份至关重要的证据,可惜字迹不是李林甫的。
一份刑部的口供,郑虔已画押,承认了私撰国史的罪名。
再便是郑虔的文稿。
有神道碑草稿,叙述了张九龄一生的功绩,提到了李璬秘告李瑛索要盔甲,张九龄劝说圣人息怒一事。
事涉三庶人案的只有寥寥几句,却表明了态度。
把这件事记载在神道碑里,说明郑虔认为这是张九龄的功绩之一。换言之,他确定索要盔甲之事是诬告。
最后,还有另一篇文稿,记载了开元二十五年的一些宫廷琐事。
太子李瑛与诸王打马球,赋《球场诗序》,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圣人祭青帝,忠王李亨、颖王李璬分别为圣人担任忠献、亚献之事。
薛白反复看了,略略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刑部破天荒以“私撰国史”之罪拿人,该是因郑虔写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而只有这些,右相府马上就能肯定这是大罪,东宫马上就让房琯交代裴冕祸水东引……要么是反应过激了,要么是知道此事能牵扯出了不起的东西来。
杨洄凑上前,低声道:“看得出来吧?这几张纸,能要了你们这些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