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见清心格格哭个不休,亦是无法,一会手足无措;一会木然呆滞,脸上神色变来幻去,极是无奈。清心格格见袁大哥窘迫得不知所以然,虽是哭泣,心中却是好笑:原来袁大哥还是质朴如斯,初心未变,纯粹的少年天真。又过好一会,外面梆鼓声响,已是三更。
袁承天见清心格格犹不罢休,便低声下气道:“清心,是我不好,不会说话。要不你心中不甘,你打我罢?”清心格格见袁大哥说出小孩子家的话,差得笑出来,斜睨之下只见袁大哥此次真的害怕了,神情无措之间脸上通红,似乎在为自己不智的言语而后悔。她见不可再哭下去,因为袁大哥已经认错,自己也不能过为己甚。看着袁大哥岳峙渊嵉的样子,心想:不知将来谁可以和袁大哥偕手江湖,生死以之,想到此处心中又痛,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和那个海查布在一起?诚然是老天欺人,太过不公!
袁承天望着天外冷星,喃喃自语道:“清心我要去昆仑山,以防他们遭受不测!”清心格格心想:袁大哥心念师长原无不妥,自己还是走开吧,以免耽误袁大哥的大事,将来以免你侮恨。她想到此处悄然起身,向屋外走去。袁承天见她神情戚戚凄凄然,担心她有以外,便叫道:“清心你怎么?”清心格格闻言蓦然回头看着曾经心仪的人,只怕从今而后各自天涯,永不相见!他此一时回转昆仑派只怕凶多吉少,他此一去势必和官军生死相抗,难免多杀人命,可是要袁大哥置身事外,他诚然也做不到,只有尽人事以听夭命!清心格格凄然道:“袁大哥清心只是担心你此一去……”袁承天岂有不知她心中所想,长叹一声道:“师父于我有活命之恩,恩同再造!我怎么可以忍看昆仑派生死劫难,而置身事外,那堪再为人子?清心将我忘却吧!世间我如浮萍飘浮不定,又况且出身寒微,不值人爱!我知道我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怎堪别人怜悯!这些年来历经忧患,砥砺前行,明白人生生死大道,正如南华真人说生死,其实人生不过大梦一场,说什么龙争虎斗,只不过一晌贪欢!”
清心格格看着袁大哥俊逸的面容,心想:世间如袁大哥这样胸有乾坤,怀抱宇宙又有几人?世上之人各各不同,花有千种,人有万面,也许袁大哥便如先祖袁督师一般孤高傲岸,愤世嫉俗,可是偏偏都是天煞孤星,不堪人间久留!眼前袁大哥,便如当年袁督师,仿佛更胜一筹!他为人胸襟宽广,济世爱民,总是悲天悯人,独独不知自己才是世间那个可怜的人!
大街之上,清风明月,上元节刚过不久,行人稀少。袁承天看着清心格格神情索然落寞地走去,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待她消失在灯火阑珊处,这才想起自己竟没有过多的话语安慰她,反而让她这样凄然而去,是否自己铁石心肠,不会巧言令色,哄女孩子开心!也许究其一生他都木讷为人,不会钻营逢承,只一味忠义千秋!
来时意兴盎然要匡救丐帮,去时心念已灰,因为目前嘉庆皇帝也未必会杀丐帮首脑,只会怀柔要他们归降于朝廷,并无杀人之心,所以大可不必去关心丐帮安危,反而是昆仑派有危,迫在眉睫,所以只有去昆仑派相助师父共御强敌——因为此次官军定然会吸取上次的经验,所以比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日袁承天走得累了,便见前面有座茶棚,供来往客人稍做休息歇会,以茶解渴。忽见几个武林中人来到茶棚,要一壶浓茶,围在一张桌前说起话来。其中一个瘦子说道:“这次海棠夫人下嫁河北大侠仙鹤庄主楚天青,可说武林中好事一件!”另一个胖子却说道:“什么好事,不过李代桃僵而己!——只是可惜萧靖萧大侠只怕泉下有知死不暝目。”袁承天听这胖子话外有话,似乎这件事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瘦子听了脸色遽变,用手住这胖子的口,说道:“武宗兄弟现在离仙鹤山庄不过盏茶功夫可到,千万不可信口开河,被别人听到了可是祸事!”这胖子武宗道:“元康,你说天下可有神明?”瘦子原来叫做元康。他见武宗忽然说这没来由的话,不知所以?武宗道:“先前我信息世间有神明,可是却见世上好人冤死豺狼笑!好人家儿女偏是穷苦不堪,难以活命!——而恶贯满盈之人子孙满堂,福报连连,你说这是为什么?偏是这萧靖大侠死得不明不白,让吾辈暗中扼腕长叹!”元康抬头看了看四下,只见茶棚只有他和武宗,不远还有一个似乎稚气未脱无知的少年,正在低头啜茶,除此无它。他收回眼光,看了武宗一眼,说道:“世间有天理,我信恶人终不久长,不信抬头看苍天,自古放过谁?”武宗还要说下出,元康便匆忙间会了钞,拉起他的手赶路,又低低地叮嘱他到了仙鹤山庄,见了楚天青楚庄主,千万不可妄语,多惹事端!武宗苦笑道:“我自然知道,此一时彼一时,该如们说话我自然省得,不劳元兄弟交代。”元康见他说得信誓旦旦,也就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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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见他们二人走远,便将茶棚主人叫来,问海棠夫人和仙鹤庄主楚天青是怎么回事?茶棚主人是个中年人皮肤黝黑,满脸皱纹,透着沧桑!他见这少年无端问起这事非,只含糊其词,似乎也不敢直言。袁承天从怀中取出几两银子算是茶钱。这中年人见状,便说起这事情原委。却原来这海棠夫人相公便是萧靖萧大侠,可说是江湖中一对贤伉俪,为江湖中人所羡慕。萧靖和仙鹤山庄主人楚天青更是八拜金兰之交,情同生死好兄弟。有日两个人在山阴道中遇到阴山四煞本来他们是四兄弟,现今只乖下老大和老三,因为老二和老四于三年前在潜入一户大家欲行不轨,被萧靖撞见,一言不合开打。萧靖生平光明磊落,最见不得江湖中宵小之辈,是与下了杀手将这二煞和四煞都一剑了帐。其老大和老三得知暴跳如雷,便发誓要将萧靖碎尸万段,以为兄弟报仇。
四人自然无话可说,各出兵器杀在一起。阴山四煞老大名唤阴保山,老三名唤阴保仁,这两兄弟都持鬼头刀,各有独门之技,刀法清奇,不是泛泛之辈。四人斗到酣处难分胜负。萧靖心中有气:我和楚兄今日若连这两个毛贼也拿不下,那才叫江湖中人耻笑。阴保山见萧靖心浮气躁,手中判官笔难免有隙。他忽地抢进,刀斫向萧靖头脑。萧靖只有后跃闪避。阴保山眼见一刀走空,忽地按动机关,鬼头刀向前射出,连着铰链,只见寒光闪闪向着萧靖飞去。这时楚天青正转身在他身后,似乎为躲阴保仁的鬼头刀。正恰拦住萧靖后退之路,他便不退反进,用判官笔欲挑开这鬼头刀。只是纵使他刀道不弱,可以想以四两以拔千斤,纵究不成。鬼头刀虽偏离方法,但还是一刀插入他前胸。那边的楚天青见义兄受难,大吼一声跃来,似乎要解救,不料足底一滑,招式走偏,手贵长剑本来是刺向阴山老三,因足底滑,失去准头,长剑便走了偏向一剑刺入萧靖前胸。楚天青见状大惊失色,口中连连直呼后侮。萧靖也不责怪义兄,因为他是无心之过,他已于生死看淡,安慰楚天青,又转头看着阴山四煞中的老大和老三,说道:“楚大哥,你不如难过,我知你是无心之过,所以并不怪你。试问世上谁人不死,如果大义在,死又何妨?不过大敌当前,咱们总不能惺惺作态。大敌当前,当以一身家性命放在前头!杀了这两个奸贼,以为世人除害!”
楚天青似乎悲不自己,以剑撑地,伏于地上看着萧靖,心中不知何想!这时阴山四煞老大和老三见萧靖被他结义兄弟刺了一剑,虽也对穿,却也命中要害,命不久长,已不足为患,眼见只有出的气息,没有进得气,便四目打量楚天青,二人桀桀笑道:“姓楚的你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莫非要阴氏兄弟手刃于你,将你碎尸万段!”楚天青回望一下身受重伤的义兄,一时不死,他又看了看阴保山和阴保仁两个人,说道:“想要在下性命,却也非是容易!”阴保山见他虎落平阳,还口出狂言,叫道:“保仁亮家伙将这嘴硬的家伙拾掇下。”阴保仁听到大哥招呼便挥动鬼头刀向着楚天青斫去。阴保山也当仁不让,左右夹击,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端的狠辣无比。
楚天青并不在意,手中剑忽地招式奇出。萧靖虽受重伤,这时他已伸手止住创口周边穴道,不让血流,又敷上上好的金创药,所以一时并无大碍。他得有机会向场中开去,只见楚兄弟剑走偏锋,剑式奇崛,每每出剑出人意料,总是从绝无可能的角度出剑,竟尔将阴山二煞杀得气喘咻咻,几无反手之力,只有一味勉强招架,步步退让,似乎力有不逮;与适才二人判若二人。萧靖心中惊奇他自从与楚天青结拜金兰兄弟以来从未见他展示这套厉害的剑法——岂难道这套剑法是他仙鹤山庄独门绝学,非不到生死关头决不可以施展杀人,否则家法门规不许,尚或加以罪责!可是适才他为何不施使此套剑法,难道一时临敌胆怯,忘却了还有家传这套剑法?可是这又不对,他又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对阵杀敌本不应有此低级错误?他一时陷入深思!
忽然只听两声啊呀!萧靖再抬头看时只见阴保山和阴保仁二人身中数剑,皆被刺中要害,全都了帐。楚天青将剑还鞘,用一方锦帕拭去手上血痕,笑道:“今日若不除掉你们两个奸贼,只怕天理难容!”随后他搀扶萧靖回转仙鹤山庄,不久传出萧靖伤重而殁。楚天青便写书信接来海棠夫人,以处理后人。以后楚天青见海棠夫人无依无靠便让她在山庄住下,天不佑人,一年之后萧靖的一双儿女又忽染恶疾,虽经延医治疗,但是依旧无效,不幸逝去。海棠夫人哭成泪人,便想轻生了断尘缘。可是楚天青却百般劝慰于她。以后又过一年,楚天青便向海棠夫人提出迎娶于她的事。海棠夫人当时变色,便要拔剑自刎。楚天青伸手夺过,哭倒在她面前,说自己先前便喜欢她,怎耐那时她已是萧大哥的妻子,只有内心煎熬,不能得偿心愿,只有夜夜辗转难眠!天可怜见,让他们可以在一起!他质问有情人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海棠夫人见自己要死也难,百般无奈之下,便以未亡人身份下嫁于这楚天青。楚天青闻听如小孩子般兴奋,便巴巴地操办这红鸾天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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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听完茶棚主人所说,心想:这海棠夫人一定容华绝代,否则何至于让那仙鹤庄主楚天青暗恋多年!如今似乎可以得偿所愿了!茶棚主人自然看出这少年的心思,说道:“客官你不知道,这海棠夫人可是世间一等一的美人胚子,任谁见了都难免心旌摇动,神不守舍,忘乎所以!”袁承天心想:难道她比清心格格还好看?今次我可要去仙鹤山庄一睹芳容!”世间少年人均有好奇心,袁承天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