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数日,张二锤的疲惫与虚弱已悄然间悉数随风而去。
风顺便带走的还有盈盈暮秋。簌簌而过的风中,有了不可抗拒的寒意。此刻云清冽,月半弯,夜冷如冰,万籁无声。
灯罩上忽然落下一只大飞蛾。对火光嗷嗷待哺的活跃渴望,使它不断扑腾着冲撞着。噗噗声之间,长翅近火先焦,已有些燶味。但飞蛾仍择火固执,矢志不移。
张二锤看着看着,不觉时间栖息,光线变了。他停下笔,大口饮下半杯烈酒。
他正在灯下写着日记。由于极少在夜晚动笔,眼下即便他把笔捏得紧到不能再紧,却仍只是缄默呆坐了半天,目光空洞,思绪泛白。
夜越来越深,张二锤却是越来越精神。
众所周知,更深人静漏声稀之时,正是人类最为孤寡脆弱之际。此际朝着灯光与飞蛾呆看的时候,他脑海中的山中摭忆悄然翻卷而开。
很是奇怪。与以往的清晰大相径庭,长月山的画面这一刻显得甚为缥缈杳远,似乎被不断行进的日子翻新整修过了。仅仅一轮春夏秋冬,前尘影事便已光芒黯淡,变得轻若无物。
人的记忆当真既不虔诚亦不可靠。
脑中充盈着各种声响和嘈杂。张二锤微微头痛,旧时光的有些细节他想极都想不起来了。那个他度过大部分青春期的地方,那段与世隔绝般的岁月,长月山的风雨日月,仿佛已经遥不可及离得很远很远,披上了陌生而神秘的面纱。
而且面纱的颜色似乎正在逐渐变深,过去的一切有了彻底离去的预示。他意识到,生命中的一部分正在消失,不知不觉间,连心爱的小花的样子都已若明若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