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褚照天转眼又模模糊糊意识到,罗主任的逻辑跟自己不是同一个逻辑。
他的逻辑是,作为非集合概念的个体,没有利益,只有责任。
农村老太太受到摧残,可以向整体索赔,但她一索赔,就同时成为了集合概念和非集合概念,作为集合概念的她,要向非集合概念的她作出赔偿。而作为集合概念的她,在赔偿时又成了非集合概念的她,而非集合概念的她,没有能力支付这笔赔偿。
她没有支付能力,也就没有赔偿能力。
简单地说,由于她在非集合概念和集合概念之间不断转换角色,她要索赔的话,就是她自己要赔偿她自己。而她又没有支付能力,那就不必索赔了。
褚照天感到好奇:“如果她有能力支付赔偿金,那么,这些赔偿能到她手上吗?”
“当然不能。因为她既是一个整体中的存在,又是一个个体的存在。当个体利益和整体利益发生冲突时,个体必须服从整体。而整体是不允许撕裂,不允许背叛的。因此,这个冲突也就不可能发生。连她都属于整体的财产,赔偿金就更是整体的财产了。”
罗主任为奋斗今后的前程做过不少功课,他已是制造和解决这种烧脑问题的专家。
小主,
“兄弟,别钻牛角尖了。你的设想其实是多余的,人矿法院就不可能判她胜诉。”
道理是一样的,法院以人矿冠名,但这个冠名的人矿是集合概念,当个体人矿跟整体人矿打官司,就意味着她背叛了整体,有了山癫病的风险。女病例状告计生办这种机构,也就把自己摆人矿的对立面,还没告状,她就会进去。
“那人矿的优越性又体现在哪儿呢?”
“体现在给她冠名了,让她成为集合概念中的一分子,还不优越吗?这个女病例一发病,就能得到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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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治疗手段,罗主任说得比较保守,他发现,不管精神病患者想象力多丰富,只要是经过饥饿的,再多的想象也填不饱肚子,对饥饿有切肤入骨的恐惧,只要让他们意识到下一顿有可能断粮,就本能地唤醒了恐惧,从而接受治疗。
花园里埋伏着的男护士,是杜绝他们吃花草、挖蚯蚓、啃树皮的。
罗主任说,那个男病例自恃能吃万物,以为当知青时训练出来野外生存本领顶用,就屡次抗拒治疗,不配合我院对他的正能量思想教育,时不时要端出作家的架子。
作品全是几十年前写的,都是写他的经历。属于粗制滥造的应景之作。
老作家现在的日子过得非常好,荣誉待遇早上去了。可眼下有很多当过知青的人十分怀旧,怀念青春时代的轰轰烈烈,怀念那个时候的平均主义。要吃屎,大家都平均地吃屎,谁也不嫌臭。不料,那种人人平等而又胡天胡地的大锅饭,居然令当代年轻人十分向往。
罗主任找不出这种向往的社会依据和心理依据。
有个网名叫带鱼诌的年轻人上网去查父母过去的美好生活,却查到了男病例的作品,一看写的全是崇拜,批斗,抄家,受苦之类的个人经历和感受,三观跟带鱼诌完全不符。揭红尘的伤疤,就是吵醒了带鱼诌的美梦,挖了他家祖坟。
他带着爱尘激情,晒出自己的观点。其观点是,自个儿的脓疮甘之如饴。
由于红尘人善于遗忘的特性,又没别的渠道了解过去的荒诞真相,在五毛引导下,粉红水军键盘侠对老病例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正能量网暴,只有观点立场,没有是非事实。
即使有人说点实话,大家却认为事情过去了,再计较,就是在给敌人递刀子。
“要我说,这事儿怪来怪去,还怪男病例身上,过于敏感,网上的事一阵风一阵雨的,根本不用较真儿,一较真儿就输了。更总体,他非要一根筋地坚持他的相求,维护他的既得利益,说的那些话隐含着对红尘的不满,忌恨,属于为数不多,拒绝正能量的那类人。”
“是你们把他弄到医院来的?”褚照天听他这么说,立即有了这个猜测。